回家后的第一夜,恶梦不断,醒来夜深黑,再睡,再醒来时已是上午十点。
打开手机,有顾从之的未接电话,拨过去大概讲了情况,叫他放心。
下午时,他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过来,都是些生活必需品,吃的用的很周到。我调笑,说自己现在如同乞讨之人一样依靠他人活着,没有尊严,没有底气。
顾从之只说我从来不知道这世上有多少人依靠着我才能好好的活下去,我只当他是为了宽慰我。
临走时又留了些现金给我,叫我用没了跟他要就是,钱这种东西他有的是,我不替他花一些就是对不起他,我苦笑着应声。
辞职几个月后,我竟是山穷水尽了,跟爸妈张嘴要是不可能的,不是他们不给,做人子女的几乎都可以理解工作后不愿再跟父母要钱的心理。
那么,我究竟要干点什么事才能挣到糊口的钱?愁苦不已,又思量了半日,比对之前看过的一些招聘广告以及低到让人讶异的待遇薪资,无奈的叹息,讨好的打过去电话询问是否招到人,没想到除了薪资极低其他条件也十分苛刻,就比如学历要求基本都是硕士以上,如同我这般的,连面试都无法参加。除了文职性的工作,我又不愿到满大街到处都是的小食店里刷碗洗盘……找工作何其容易啊……
思来想去,突然想起既然此后与林尉他们无法分割开,要不然干脆在肖读盛的山城里找份活干?可我该怎么张嘴向他们寻求一份工作?而且去了之后能干什么呢?自己没什么才艺和本事,只靠体力吃饭,那打杂应是没什么问题,总好过别人救济。但若是肖读盛不愿要我这样一个一无是处的人又该如何...但要想解决温饱目前就只有去山城这个方法可行,再三犹豫后拨通林尉的电话。
“在干嘛?”我问。
“慢点...”
“什么?”没听清他说什么,我又问。
“你有事儿?”
“嗯...有点儿,山城还缺打杂的人手吗?”
“不缺。”他回答的很干脆。
“我擦,那没事了...”有些尴尬,抱怨一句,准备挂断电话。
“宋青阿姨,文明!你到底什么事?”
“好,比如说有一个能干的杂工想养活自己然后向你们毛遂自荐,你们会考虑一下吗?”
“谁?你吗?能干的杂工?”林尉一副惊异的语气。
“废话,你就告诉我会不会考虑?给你三秒时间。”我这找工作的小市民显然比老板还硬气...
“为什么来这里?你不是不愿与我们多出半点瓜葛吗?怎么主动送上门?”
“暂时没有其他地方可去,而我又需要挣钱养活自己。”有点无地自容,突然觉得自己和开口跟人乞讨的可怜人没有两样...
“理由确实充分。”
“所以你考虑的怎么样?”我有点迫不及待,并不是希望他答应,倒是后悔自己跟林尉提起要找工作的事。
“我得问一下舅舅。”
“这么小的事你都要问他?那你就当我没说过好了。你在忙什么?”我表示惊讶,居然还要问过肖读盛,自己之前可是怎么样都要离开山城的,甚至一度固执下山遇到危险又被肖读盛救回去……不想太尴尬,忙换个话题。
“若是其他人,我当然能做主,你不一样。”林尉一本正经。
“好吧,问完记得给我回个电话。”心里很矛盾,虽不是低三下四的叫人家给口饭吃,但总感觉哪里不对,我难道不是自食其力并且骄傲的人吗?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能屈能伸了?
挂断电话,苦恼地长叹。林尉的回话石沉大海,无聊的日子又过了三四天。
已是春天,某日下午,正趴在阳台晒太阳,敲门声响起。林尉领着两个人进来,叫我速速收拾好日常用品,随他上山。
我只怪他为何不提前通知,什么都未得及准备,但也胡乱塞了几包跟着上山。林尉亦匆忙叫人安排我的住宿,我追问他关于我具体负责干什么工作,他扔下句什么都不用就离开。
我是有点生气的,既如此,叫我来此处干什?被他一句“什么都不用干”就打发掉,当下产生一种强烈的被人窥探了真实想法的裸露感,他真是一点都不顾及我混吃混喝的卑微心态!所以心里就想着哪日得与他促膝彻夜长谈才是,定要将心中的抱负说与他听,叫他明白,我绝不是心安理得白吃白喝的人...实在不行,白吃白喝也罢,但面子上总得过的去,最起码看起来我好像做过些什么,所得都是按劳分配...
坐在沙发上,恍惚间有一种羊入虎口的感觉,并且这只羊是自己送上门,无奈的苦笑起来。
实在无所事事,翻看着微信朋友圈,某个有夯实后盾的前同事表达了最近饱受裁员的危机感,知情的人都心知肚明他不过是做做样子罢了。至于整个单位里,哪个不是丝丝挂挂有些关系的人,怎会真的被裁掉?领导层透露出裁员信息,不过是为了督促大家尽量尽职工作的一种手段,他们都知道自己不是会被裁掉的那个。
抬头看着还是没有门窗的门框,思量着得叫林尉装了门窗才好,若是在这里长住,绝对不能如此暴露在大庭广众之下叫别人来去自如的观看我的一举一动,人类是需要隐私和空间的。
不过过去几日,除了上山那天外一直未见着林尉,所以门窗的事一再搁浅,好在真的没人来打扰,除了顿顿有人送饭菜来,再无其他。我追着送饭的人希望他告诉我我的工作内容,没想到他慌忙逃开摇头大喊自己只负责送饭,其他的一概不知...我无语的很,却也只能作罢。
我本就是最害怕无聊的人,日日如此,真是要了我的命,有点悔恨自己当初做了上山的决定,想反悔,又着实张不开嘴。在旁人看来,我被从头到脚的伺候着,却身在福中不知福,殊不知有多少人想过这样的生活!
好在山城的藏书多到让人惊叹,各种译制本,不过我只看得懂中文,便日日翻看。读的书多了,甚至有了腹有诗书气自华的错觉。
某日,看书看得累了,便将打开的书压在脸上,遮着光休息。
再然后,终于响起送餐人以外的男声,很熟悉的声音。
“住的习惯吗?”
是肖读盛!
我慌忙取走放在脸上的书,从躺椅上跳起看向他。
在梦境中相处甚久,可毕竟不是现实,而且梦里我是小儿身,当时不必过多思虑。可此时见了他,心中还是慌乱,再者毕竟我以干杂活的名义来山城,此刻却悠闲地睡着觉...
“喜欢那本儿?”他指着我手中的书。
“没有特别喜欢,心境不同,喜欢的书也不同,都会看一点。嗯...你找我有事儿?”我这样问他,只是因为不知道说什么。
“没有,肖黎声的事儿希望你不要怪他。”
“嗯,我尽量。”
“那就好。”他轻笑,朝着太阳,脸上散着柔光。
“你笑什么?”我不解。
“没什么。”
两人停止交谈,他逗弄起庭院中那只野猫,野猫是上山时遇到我求林尉从山路上抓来的,想着养几天就放生。野猫的性子很烈,一直锁在笼中,次次喂他时均是扑咬我,我怕它真的咬伤我,便只是远远的看。
可眼下在肖读盛面前,它竟柔弱得如同一滩水一样,祈求着肖读盛抚摸。若不是因为肖读盛的外貌,我想不出它腻着他的其他原因。这猫啊,也是以貌取人的。
而肖读盛也一脸柔情,没有平日的严厉冷酷,我有点怪怨起那猫来,凭什么?除此之外,还有一点叫人觉得可气的是,现实里的肖读盛真的很难叫人移开目光不看他,而盯着他的人又害怕被他知道自己一直看他,所以难以自处后,还怎么像猫一样摇尾乞怜?
我有些不甘,也上前跃跃欲试想摸摸它,哪知见我靠近,野猫突得跃起,又变得凶神恶煞起来。倒是我被吓得后退了好几步,当下就决定立马弃了它,绝不能再养在这院中。
“弃了吧,你养不熟。”肖读盛见状说道。
“嗯。”
“若有事找林尉即可。”
“嗯。”殊不知,我都好几日未见到林尉。
“我走了。”话未说完,也没等我回话,肖读盛踏步离开。
我望着他的背影,又回想起在梦境中他与饿狼搏斗的情景,也想起他对红薯和烤鱼的嫌恶,还有困倦时的任性。
直到他走远我才收回目光,忽地又想起顾从之,他若是看到我正在此处安度晚年,又该是何种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