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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节里的日子过得最热闹,礼国公府悄无声息的在老家办了场丧事。

礼国公府的老太太回老家的路上摔下悬崖死了,尸骨无存。

礼国公亲自回老家吊唁,回家的路上也摔断了两条腿。

这些消息流入京中,被人感叹几声也就放下了。

毕竟礼国公府最出息的两个孩子都没有为父出头的意思。

孟言疆还在苗疆,孟言真在宫中养胎。

皇帝极其重视这一胎,本来以为猊儿已经是最后一个孩子,没想到孟言真竟然又怀上了,整个新年,皇帝都喜气洋洋,连带着看周擎鹤都多了几分好脸色。

尤其是听说赵家大姑娘也怀了身孕后,更坚信是赵妨玉看完了她大姐姐再来看孟言真,将孕气带了进来。

周擎鹤脸上挂笑,心里哼哼唧唧的骂了几声,转头拉着四皇子出去玩。

四皇子今年要选妃了。

旁人选妃都是欢喜,唯独他,甚至有些郁郁寡欢。

“又不是洪水猛兽,有什么好怕的?”

周擎鹤嘴巴里叼着一朵梅花,眼睛在人群里扫射,可惜这里是男宾,赵妨玉瞧不见他此时的美貌!

四皇子手里拈着一根枯枝,一下一下烦躁的抽打栏杆。

“我怕我耽误人家。”

他一个先天瘸腿的王爷,注定这辈子文不成武不就,甚至连正常的夫妻都难以做到……

“无论是谁,嫁给我,都不会有好结果。”

周擎鹤低下头,对上四皇子有些阴郁的眼睛,看着这小孩恨不得背后冒黑气的模样,掌心痒痒的。

他一向惯着自己,上去就给了四皇子后脑勺一巴掌:“你觉得什么是好结果?”

四皇子一愣,也不知是被打愣的还是被问住了。

周擎鹤抢过他手里那根可怜的枯树枝,在他身上抽了几下:“大过年的也没把你脑子里的水冻住,脑子里整日里想的都是些什么晦气东西?”

“你是皇子,你还要如何?”

说一句难听的,即便四皇子天生跛脚,也已经好过这世间无数人了。

“人生不如意十有八九,你人生的不如意不过着一个跛脚,咱们出生在皇家,已经是旁人十辈子也求不来的福分。”

“大梁境内,边关将士吃不饱穿不暖,百姓路有饿殍冻骨,有些女子甚至等不到长大,便被溺死在子孙桶里。”

“你长大了,心也要跟着长大。”

周擎鹤曾经也怨恨过许多人和事,但最终发现,怨怪,是这世上最无用的东西。

“你是男子,无论你跛脚与否,只有承担起责任,才能堂堂正正行走在这世间。”

“为子,要侍奉双亲,为夫,你要撑起家宅,让女眷安心,为父,你当教导子女,从善上进。”

“你如今的惧怕,看似是怨恨自己的先天不足,实则不过是对于你应承担的责任而产生的恐惧。”

周擎鹤的眼神淡薄的像一层见人的薄冰,看似一戳就破,看似轻薄,实则拒人千里。

“有时,你以为的好事,在旁人看来未必是好,你觉得不好,在旁人看来,也未必就是不好。”

“你天生跛脚,不参与党争,你喜欢边境的将士,便可以光明正大的为他们好,为他们谋夺福祉。”

“你若是当个富贵闲人,也不会有任何人与你为难,你可以做你想做的一切事,与妻子举案齐眉,这也是无数人求而不得的幸事。”

在周擎鹤看来,如果跛脚可以带来这样多的福利,他其实也可以跛一跛脚的。

只可惜他没有老四那样爱他的母亲,也没有一个善待他的父皇,即便他跛脚了,也原不会有老四这样的待遇。

四皇子眼眸之中闪过片刻迷茫,但也不知道该如何诉说自己的无助。

“二哥,我的脚……很丑。”

四皇子的脚天生畸形,所以他从不与外人看,甚至连自己看了也觉得无比厌恶。

他狠自己的不足,也恨因这不足而获得的一切优待。

周擎鹤忽的一笑,将嘴里叼着的红梅取下来,往雪里一丢:“庸人自扰,实在不想娶妻,去找父皇吧。”

与其在这里纠结,不如去找皇帝说个明白。

四皇子是所有皇子之中最特殊的一位,他没有很得圣心,但皇帝看了他,总会有几分怜惜。

周擎鹤与四皇子的话,站在亭子外的崔子敏听的一清二楚。今日他一身湖蓝色的圆领袍,腰间配了一块系了红色梅花络子的白玉。

周擎鹤的眼睛在白玉上看了会儿,轻哼一声:“小崔大人好事将近?”

周擎鹤只等崔子敏一个肯定的回答便回家给赵妨玉通风报信。

崔子敏笑着摇摇头,一副君子如玉的模样:“并非,家里幼妹做着玩的。”

周擎鹤再度哼了一声,挑了枝好看的梅花,光明正大是女宾附近的假山边上喊人将赵妨玉喊出来。

赵妨玉今日穿了一身海天霞绣四时景的毛边厚大袖,因为到了外头,还披了一件雪白的鹤氅。

赵妨玉踏雪而来,周擎鹤一见她要过来,便连忙喊住她,自己凑过去,将那一枝红梅缓缓佩戴在她发间。

“这枝最好看,那群怂包一个个都在恭维,我嫌烦,就出来了。”

今天的年宴老三也破格被皇帝从府邸之中喊了出来,杨潇翡仍旧在家中,但即便如此,有着杨家做岳家,三皇子仍旧算得上炙手可热,只不过当初那些结交的权臣,却都疏远他了。

如今凑上去的,多是不入流的小官。

赵妨玉看不见自己的模样,只能抬头看见周擎鹤扬起的唇角,他似乎很高兴。

赵妨玉扯了扯他腰间的玉佩,让他收敛些。

“到底是宫中,仔细些。”

周擎鹤一向肆意妄为,若是年节里被御史们抓住一个不对,参上一本,也够他喝一壶。

周擎鹤笑着,背后是白灿灿的金色日光,眼前人忽然笑开,春冰乍破,冰雪忽来。

一片雪花落在赵妨玉的眼睫上,周擎鹤快速且轻巧的在上面落下一吻。

蜻蜓点水,但少年炽热的体温,仍旧在一瞬之间将雪花融化。

“你关心我。”

周擎鹤说的极其笃定,他知道自己和赵妨玉的关系其实很奇怪,但他不想逼她。

如今这样一点一点,接受他,将他当做自己人,便很好了。

这是今年,他收到的最好的礼物。

赵妨玉怔愣一瞬,原本还有些恼怒,但在瞧见周擎鹤眼里的松开时,那些突然而来的情绪又消散的一干二净。

算了,容他……放肆一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