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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中人都静了一会儿,唯独跟在赵妨锦身后的旬月低着头无声的勾起嘴角。

赵家大老爷的官职被撸了不假,但她们家又不是只有大老爷一人?

这才只是四小姐来给她们提个醒儿呢,别等哪日大夫人上门,才叫她们这些瞧不起人的知道知道厉害。

宋母转了转腕上的镯子,重新坐回主位,喊人将太医带进来。

她们给老太太寻的是寻常医者,多事之秋,不好借着恩宠去与皇家抢夺医者,有了赵妨玉这一出,宋家也算得了慧。

宋柏松下一口气,将眼眶微红的赵妨锦拦住。

他心疼赵妨锦当初那样光艳四射,宛如烈日朝阳的小姑娘,如今在他家变得谨小慎微,因为顾念他,连宋润澄那样不懂事的做派都能容忍,没想到最后在他母亲妹妹眼中,赵妨锦仍旧不算赵家人。

宋柏知道赵妨锦最心疼她那四妹妹,有委屈也绝不会与她那四妹妹说,叫她平添烦恼。

如今人家主动请了太医上门,恐怕也正是宴会上瞧出了什么……

宋柏叹息一声,果然,过得好不好,最亲的人一眼便能瞧出来。

太医诊脉施针后,宋柏将人送出去,回来便带着赵妨锦回自己的院子。

“润澄叫母亲惯坏了,往后你不必给她留多少脸面,她没个轻重,最喜得寸进尺。”

“往后她再说些什么,喜欢你的首饰衣裳一类,一律不要给她,她自有父亲母亲去料理,纵都说长嫂如母,但也不必做佛祖,割肉饲鹰。”

赵妨锦眼眶仍旧是红的,从前她断然不会这般,但嫁人后明白了许多,也明白适当示弱,能给自己带来显而易见的好处。

更明白为何父亲会那样喜欢张姨娘与宋姨娘。

她不过略微红个眼眶,便惹得宋柏这样心疼,若是比她还能低下身段百倍千倍的姨娘,她父亲该是多喜欢?

母亲是陇西来的贵女,一辈子不会弯腰逢迎,她也是。

但她要比母亲好一些,母亲在她嫁了人后连演也不愿演,她如今还是愿意演一演的。

“母亲疼爱润澄,以后咱们关起门来过日子,你好生顾着舒姐儿就是。”

宋柏不想送赵妨锦去宋母与宋润澄面前吃委屈,但宋柏身为户部尚书之子,外出交际,赵妨锦这个做妻子的又如何能隐匿家中?

赵妨锦笑中带泪,眼中都是欣慰与幸福:“夫君也太疼我了一些。”

这话宋柏听了都亏心。

哄睡了赵妨锦,宋柏连夜去寻守在堂中的宋母。

·

皇帝寝殿前,宋尚书穿着一身朝服,跪在殿前不愿起身,天刚要下雨,皇帝便喊人将宋尚书扶进来。

“你这又是何必?”

安静的寝殿极为空荡,即便布置的精美,也终究少了几分人气。

宋尚书被赐了座,坐在团凳上苦笑:“老臣也是怕极了。”

“三殿下将手伸进老臣的后宅之中,逼臣合谋,臣……实在不敢!”

一声炸雷轰响,森白的光映照在寝殿的窗上,透进来一丝寒意。

“臣的母亲,已经没有多少亲族,那孩子犯了错,是她自己道心不坚,心性不好,所以臣等也是早做打算,只等着年后办了这宴,将她送回江南嫁人。”

“臣等没有通天手段,只能用这样拙劣的计谋,换孩子与家中安稳……”

皇帝坐在软榻上,手边是钱江平送来的热茶。

今日的茶大抵不好,味道有些发苦。

他将宋尚书送来的证词看完,上面清清楚楚的记录了,三皇子寻人为齐映禾提供特制乳香,想要叫齐映禾将赵妨锦取而代之,到时借齐映禾笼络宋柏,以至于是宋家……

赵家啊……与皇家真是有一段说不出的孽缘。

皇帝想着赵家两姐妹,只记得当初在御前时,赵妨玉极尽老成的妆扮与做派。

总是低着头,似乎也记不清长什么模样。

但两姐妹吸引了他两个儿子,总不会是庸碌之辈。

三皇子的手,确实是伸的长了些。

皇帝不在现场,但他有锦衣卫。

他知道这场人命宴,三皇子的岳母到场,她身边的婢女牵涉其中,纵然没抓到实打实的把柄,但也不难猜出,这人命该算在谁头上。

宋尚书从寝殿回来,出了一身冷汗,回家后才得知太医竟然是赵妨玉请的,登时便把儿子与妻子喊来询问。

得知那假齐映禾一身妆扮都出自赵妨锦的嫁妆,被来赴宴的赵妨玉看出端倪来,当晚遣了太医。

宋尚书一张脸似乎被人借由他夫人的手,狠狠扇了扇。

宋柏亦是一脸苦相,夫子对视一眼,宋尚书沉声道:“自明日起,掌家一事便由赵氏来吧。”

宋尚书的妻子并非大族出身,所以纵然已经做了多年的尚书夫人,仍旧不懂其中的弯弯绕绕,到如今,连女儿也成了活脱脱第二个她。

“问一问赵氏,她当初的教养嬷嬷可还在,请来教一教润澄。”

在宋家,还有宋母能护着宋润澄,但嫁了人,除了她的父亲哥哥,谁还能护得住她?

又不是谁都如赵氏一般有个王妃妹妹。

男子不好插手别人家的内宅,往后吃了委屈,他与宋柏总不能隔三差五打上门去。

朝堂之上瞬息万变,今日他在高位,若来日他如赵悯山一般,谁又能护住他的儿女?

赵氏不同,她有嫁了二皇子的妹妹,有在宫中做宠妃的表姐,还有出身大族的嫡母……

这些都是她的底气。

这一场宴,也是赵氏策划的,宋家往年并非没有操办过宴席,只是来的人不多。

他妻子不通世家礼仪,办宴只学了个皮毛,叫人来了几回看出破绽,便不再和她来往。

以至于妻子多年也没有什么闺中密友,只能围着儿女打转。

放走宋柏,宋尚书拦着老泪纵横的妻子,仍旧是止不住的叹息:“儿孙自有儿孙福,你能护得住润澄一时,焉能护她一世?”

“长嫂如母,她与赵氏闹开,往后收不得场如何是好?”

“你我百年之后,能在后宅之中为润澄撑腰的,只有赵氏,也只能是赵氏。”

“往后请赵氏的教养嬷嬷,好好教一教她规矩,总不能在夫家处处吃苦。”

“你疼爱她,但惯子如杀子,总不能耽误了她。”

宋尚书拼搏多年,不仅是为自己,也是为儿女。若他登临高位,女儿还要因规矩在夫家被讥讽,纵然嫁去了好人家,又有何用?

不过是重复妻子的结局,他自问有良心,不曾纳妾,也不曾叫儿子纳妾,但有良心的男人凤毛麟角,如何能指望男人始终如一?

靠天靠地不如靠己,万事也得自身硬,才经得住风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