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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向高鼎一再警告她不要去孙家,不要接触母亲,与她撇清关系。

但,那是他们的亲生母亲啊。

打断骨头连着筋的血脉关系,怎么能说断就断?

何况母亲一向疼她。

向风瑶听说她病了,顾不上别的,连忙坐车赶到孙家。

她好歹是新帝的妃嫔,虽然是微服私访出来的,但也不能忽视。

孙家老太太,孙老爷两口子,几个儿子儿媳,全都出来迎接。

对于外祖家的舅舅舅母和表哥表嫂们,向风瑶没什么好感。孙家一向势利眼,踩高捧低,多次和荣昌伯府发生龃龉。

那个轻浮无耻的二表哥还曾经妄想娶她,被拒之后,还打过生米煮成熟饭这种下流无耻的主意。

只因着是母亲的娘家,不想让母亲为难,才一直维持着表面的平和。

自从向风瑶进宫后,孙家多次讨好,向风瑶几次给她们脸色,甚至恶语相向,导致两家关系变得恶劣了许多。

如今孙氏被休回来,吃穿用度都要看孙家的脸色,如果向风瑶还是给孙家脸色看,那么孙氏以后的日子将更加难过。

向风瑶虽然心中极度厌烦,但还是摆出了几分笑模样,温和的和孙家人寒暄了一阵子,然后才询问起孙氏的情况。

舅母王氏叹气:“出了这种事,被送回来,搁谁心里能好受?娘娘别担心,我瞧着她也不是什么病症,就是心里想不开罢了。”

“有劳舅母照看她了,我想去看看她。”

“这是自然的。翠喜,快带娘娘去见姑夫人。”王氏吩咐丫鬟带向风瑶去孙氏的院子。

按规矩,她是皇妃,孙家应该做足了规矩,不应该只打发个小丫鬟来送她去孙氏那里。

但孙氏是以这种丢人的事情被送回来,本就不受待见,孙家又是一群势利眼,言语上没有奚落,已经是给向风瑶这个皇妃的面子。

向风瑶即便心中不快,也只能忍着。

孙氏被安置在一个偏远的小院子里,和孙家其他的主子们的住处相距甚远。

“这里如此偏僻,饭菜送来也凉透了!”向风瑶忍无可忍,质问丫鬟,“你们就是这么对待本宫的母亲的?”

“娘娘息怒。”翠喜垂着头,瓮声瓮气的说,“姑夫人名声不好,我们府里还有待嫁的姑娘,若是被她带累了名声,可怎么选择好人家呢?娘娘也该理解家里的难处。”

向风瑶瞪了她一眼,却偏偏找不出反驳的话来。

偷汉子被休回来的出嫁女,孙家肯收留,已经是天大的情分。

难道还让她和小姐们厮混,教坏她们?

向风瑶心里很清楚,在孙家人眼里,母亲一根白绫吊死,干干净净的走了才是对得起孙家。

但孙氏有儿有女,女儿还是皇妃,孙家不可能逼她去死。

只是想要好的待遇,那却是不能够的。

自己的母亲做出这种事,连带着她贵为皇妃也受到冷遇鄙夷,向风瑶心里难受至极。

以至于她一路上都带着几分怨气,想着见到孙氏的时候,要好好数落她一番。

不过,当她看见孙氏的模样时,责备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来了。

屋里冷冷清清的,摆件玉器一件也无,既简陋又寒酸。

最主要的是,天气渐热,这屋里却闷得很,弥漫着一股药味和霉味混杂在一起的难闻气味。

向风瑶一向娇生惯养,哪里受得了这个。

孙氏一个人躺在床上,盖着薄被,往日里溜光整齐的发髻,此时凌乱不堪,夹杂着白发,脸庞发白发青。

这哪里还像个保养得当的贵妇模样?

与市井里那些吃苦受难的妇人没有任何区别。

向风瑶一阵心酸,靠到床边,哽咽着说:“母亲,您这是怎么了呀!”

听到女儿的声音,孙氏睁开眼,眼底焕发出一股神采,但很快又黯淡下去。

她张了张嘴,干裂的嘴唇发出嘶哑的声音:“瑶儿,你怎来了?”

向风瑶眼泪珠子直掉:“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您怎么不差人告诉我一声?”

“唉!”

孙氏重重地叹气,闭上眼,“告诉你什么?”

向风瑶愣了愣,哭道:“您为什么要做那种事?您就一点也不顾及家里和我的脸面吗?您知不知道,现在连孙家那些人都敢怠慢我了。”

孙氏变得有点激动:“连你也不相信我?我可是你亲娘!我那么疼你!”

“如果您没有做,父亲怎么会休了您?”

“我是被人陷害的!!!”

孙氏撑起上半身,圆睁着双眼,厉声叫道,“我一辈子清清白白,为什么要在这个年纪做这种事?你到现在还不长脑子!怎么我在府里不出事,到了柳蔷的地方就出了事?”

向风瑶止住哭泣:“您是说,是柳姨娘陷害的您?”

“除了她,还能有谁!”孙氏扭曲着面孔恨声说,“她恨我,一直都恨我。她死了女儿,我又抢走了她的宅子,她自然不会善罢甘休!”

“她的女儿没有死。”

“什么?!”

“没错,向云疏不但活着,还改头换面,变成了荣昌伯府的三小姐,向云疏的孪生妹妹向雨微,被皇上册封为妃!”

孙氏惊呆了:“怎么会这样?她怎么能没死?外头都传遍了啊,秦家不还办了丧事?”

“假的,都是假的!”

向风瑶也有些激动,挥舞着手臂,“那都是为了骗外人,是陛下一手谋划,一切的一切,只为了得到向云疏!”

孙氏震惊到说不出话来。

向风瑶擦了擦眼泪:“我嫁给陛下六年,我那么爱他,对他好,可他对我不假辞色,连一个眼神也懒得给我。如今他却可以为了得到向云疏,做到这种地步!凭什么她可以得到陛下的爱,我却不能?我可是伯府嫡女,她只是个低贱的外室女!”

孙氏沉默了会,缓缓说:“这都是命。”

向风瑶被嫉妒充斥着心神,闻言不由冷笑:“母亲被陷害被休,也是命吗?”

“你——”

孙氏脸色一变,盯着她看了会,忽然又颓然地躺了回去,“罢了,事到如今,也就只有你还肯来看看我。你哥哥那个白眼狼……”

她没说下去,眼角淌下一滴泪。

向风瑶沉默了会,说:“您也别怪哥哥,哥哥……也没法子既然您是被陷害的,那我就要去揭穿柳姨娘!让她身败名裂,连带着向云疏也会受到牵连!”

孙氏摇头:“没有证据,你父亲不会信的。”

“没有证据就去查啊!我就不信区区一个柳姨娘,还能比得上那些专门办案的官差!”

一想到不仅可以澄清母亲的清白,还可以让向云疏难受,向风瑶就兴奋起来,恨不得立刻就去衙门找人来查这件事。

向风瑶好生安慰了孙氏一阵子,孙氏的心里也稍微气顺了些,精神好了点,还坐起来喝了半碗稀粥。

不过,向风瑶忍受不了这屋里的简陋和气味,当即就去找舅母王氏,让她给母亲换个干净凉快的地方住。

王氏嘴里答应着,又面露难色:“咱们家里不宽裕,就这么点地方,原本都不够住了。真不是舅母故意苛待你母亲,实在是舅母没法子。”

向风瑶拿出一张银票,扔给她:“这些钱,够不够我娘在舅母这里住几年,吃些好的?”

她这态度让王氏心中一阵不快,但看在银票的份上,也就忍了:“娘娘这话说得,让舅母无地自容了。你放心,有我在这家里一天,我必定不让你母亲受委屈……”

向风瑶没有耐心也不想听这些废话,直接打断她的话:“时辰不早了,我不能长时间在外面待着,这就得回去。既然你们家里请不到好大夫,我会找太医来给我娘看诊。”

“娘娘在这里用过膳再回去吧?”王氏连忙说,“娘娘尊驾光临,原以为招待不周,这要是让娘娘空着肚子回去,我们孙家成什么了?传出去也叫人笑话。”

“你们若不想叫人笑话,就好好对待我母亲!”

“唉,舅母不求别的,只求娘娘也体谅体谅舅母的的难处。一家子嫡亲骨肉的,谁肯故意让别人难受?只是你母亲她……”

向风瑶冷笑:“本宫的母亲没有做任何逾矩的事情!那都是别人的栽赃陷害!本宫一定会查明真相,还母亲一个清白。母亲迟早要回荣昌伯府的,你们若这会儿尽情苛待她,将来可没法见面!”

“娘娘放心,我一定好好照顾她,绝不再叫她受委屈。”

这时一个丫鬟过来说:“老太太来传话,说难得娘娘来家里,求娘娘给孙家一个体面,赏家里头陪娘娘一起用膳。”

孙氏的母亲朱老太太,对孙氏还是疼爱的,对向风瑶也不错。

只是她年纪大了,许多事想管也是有心无力。

向风瑶顾念着外祖母的情分,想了想,还是同意了。

她给孙家体面,也是希望在这段时间里,孙家能对母亲好一些。

孙家很快置办了席面。

虽然都是自家人,但也凑了物流桌子。

临湖亭里面是两桌子女眷,隔着帘子,外面是三四桌男人,能看见人影幢幢,能听得见说话,但彼此不能看清楚容貌。

孙家虽然不算是豪门大户,但也是有头有脸的,起码表现上这些规矩的做足了。

向风瑶理所当然的坐在上首,坐在旁边陪着的是外祖母朱老太太。

朱老太太的容貌和孙氏类似,虽然不算出色,但胜在端庄雍容,虽然老了,举手投足间,也还是面容白皙,气度优雅。

向风瑶对孙家人不耐烦,但看在外祖母的份上,耐着性子坐了半个时辰,喝了几杯酒,夹了几筷子菜吃了,也就放下了。

孙家人还准备了戏班,台上咿咿呀呀地唱着戏,向风瑶无心听,脑子里想的全都是母亲的状况,怎么查明真相。随即又想到向云疏摇身一变,成为了云妃。

与她平起平坐了!

这是最让她难以忍受的一点。

曾经,她是伯府尊贵的嫡小姐,父宠母爱,兄长爱护,弟妹崇拜。

外头那个低贱的外室女,连她一个脚指头都不配。

她甚至不屑去看她一眼。

后来她做了卑微的药娘,侍奉太子殿下床笫,向风瑶虽然不舒服,但在向云疏面前,仍旧有着绝对的优越感和地位。

谁知道,她竟然怀上了太子殿下的孩子。

再然后,她又回到了京城。

且学会了一手出神入化的医术!

从这开始,向风瑶的心态就失衡了。

她的所有情绪都被向云疏牵扯着,向云疏被打入谷底,传来死讯的时候,她简直要高兴的疯掉,睡觉都高兴的醒过来想唱戏。

向云疏变成了向雨微进宫封妃,她的脑袋犹如被重重击了一锤。

现在,什么事都不能让她高兴一点。

除非向云疏受挫。

除非她死!

向风瑶眼睛看着台上的戏子们,脑子里一会儿想着这个,一会儿想着那个。手里捧着酒杯,只觉得这酒越喝,身体越轻松,那些痛苦嫉妒和愤恨的感觉,也在逐渐远离自己。

戏还没唱完,她已经不胜酒力,伏在案上,沉沉睡去。

孙家人连忙让丫鬟扶着她回房歇息一会儿,醒醒酒。

迷迷糊糊间,向风瑶觉得有一点异样的感觉。

“怎么回事……”这种陌生的感觉,让向风瑶的心里生出一种恐惧感。

她伸手推了下,手触碰到一面坚硬的墙。

那是什么?

向风瑶酒醉混沌的脑子里,闪过模模糊糊的念头。

她在哪里?

她不是应该在孙家吃酒看戏吗?

这让她瞬间清醒过来。

她猛地睁开眼,看到了一个男人。

男人低着头,她只能看得到他的头顶。

向风瑶的脑子里一片空白。

“你是谁?!”

她挣扎着去推他。

男人听到她的声音,抬起了头,露出一张还算英俊的面孔,只是这张脸有些虚浮,一看便知是常年放纵的后果。

向风瑶瞳孔微缩,失声叫道:“你,二表哥?”

此人正是孙家的二少爷,孙洛。

当初想要求娶她的人,就是这个二表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