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行远说完这句话,便开始猛烈的咳嗽起来,眼看着又在咳血,章崧终于是被“请”了出去。
余下的官员自然没有再召见了,休息了一个早晨的黄大夫也是又提了药箱守在了梧帝身侧。
皇后也来了,坐在床边,一直握着杨行远的手。
大半日过去,眼看已近黄昏。
内务府紧锣密鼓地筹备着,筹备好了那些个物件儿,便用黑布将那些白色盖的严严实实,在偏殿等着了。
朝内品级高些的大臣都在这前殿内等着,食物茶水也时刻供应着。所有人都在等着,等着……
“咳咳……”
又是两口鲜血吐了出来,不过这吐了一口,杨行远反倒是提起来了些精神,面色看上去也红润了些。
“宁卿……宁卿你来……”杨行远朝着宁远舟招手。
萧姸让了位置,瞧见杨行远突然而来的精气神也是转身就看向黄大夫,眼中一闪而过的欣喜,但得到的却是黄大夫面容严肃的摇摇头。
这不是什么奇迹,也不是什么精气神儿,就是回光返照罢了。
萧姸怕自己的表情被杨行远看了去,也是转过身缩在了角落里,不吭声。
“陛下。”宁远舟也是到了床前,杨行远一直招手,又指了指自己床边,宁远舟这才坐了下去。
“宁卿,辛苦了,朕这么撒手一走,还得累了你……替朕……咳咳……也是可惜了,朕赶不上喝上你们的喜酒了。”
杨行远说着也是笑了笑,宁远舟也只有默默叹了一口气。
“没什么赶不赶得上的,喜酒什么的不过是俗物,臣认定了是她,那便是一生一世的相护。”
杨行远听着也是乐,“好好好,但愿宁卿别误了人姑娘的期盼,试问天下哪个女子不想凤冠霞帔呢?”
说着,杨行远又往枕头底下摸去,翻找了好一会儿才摸了个玉扳指出来,
“算贺礼吧,女孩儿的东西找皇后要去。”
说完这一句,杨行远又开始咳,这一次咳的猛烈,鲜血一阵一阵往外涌。
黄大夫靠过来,也是把了脉,便不做任何别的动作,默默让了位置给皇后。
“扶我……咳咳……起来……咳……咳咳……”
宁远舟帮着将杨行远扶坐起来,皇后萧姸抱着杨行远。
他艰难的抬着手指了一下那窗户,萧姸带着哭腔喊了一声,“将窗子打开。”
宁远舟过去开了窗,窗外的杏树生了芽,但满树都不见花。杨行远似乎想在这树杈之上寻一朵花,终究是徒劳……
他的手脱了力垂下,落在了身前,脖颈也再没了气力,倒向了萧姸,再没了动静。
萧姸一瞬间愣住了,抱着杨行远的手臂不自觉抱得更紧了。
宁远舟也只能叹一口气,给了一旁的黄大夫一个眼神,黄大夫便再过去拿起杨行远垂下的手臂试探了脉搏。
再之后,黄大夫撒手便跪俯在了床边,将头深深埋下去,口中有些颤抖的声音喊着,
“陛下驾崩……”
宁远舟也是将衣摆扬起,双膝跪地,扬起嗓子喊了一声,
“陛下驾崩——”
这一喊,便是通报了,门外的人得了令,一层一层报出去,一直到宫中角楼敲起丧钟……
宫中所有朝臣嫔妃,就连宫门甬道处的守卫内侍,通通跪地叩拜,送别这一位并无什么高远功绩的君主离世。
就在寝殿窗户外,那棵杏树旁的一名内侍,同样跪地磕头,只不过在埋头之后,他的泪水便止不住地流,从背后看上去一直在抽搐。
今日,她也来磕头,送别自己的兄长。
众位大臣齐齐跪伏于殿前,有些个感情充沛的文官已然忍不住哭泣了起来,将忧伤的氛围点满了。
内侍局准备的物件儿黑布一掀,白绸被挂上了檐角。后宫的妃嫔哭嚎一片,丧服也都齐备了,她们便一边哭喊一边换上丧服。
殿前的朝臣也是如此,刚刚换上丧服,便瞧见头顶系上白绸的宁远舟来到了殿前。
“众位大人,陛下生前已然留下遗诏,现请诸位领旨。”
众人收敛了哭嚎声,调整了自己的跪立姿态,只不过瞧着宁远舟两手空空,也是心生疑虑。
“遗诏呢?你莫不是想说是口谕?”
在众人的质疑之声中,宁远舟抬脚一点地,整个人借着力腾空而起,一手抓住了那牌匾过后的横梁,另一手便伸手向牌匾后面掏去。
等他松手落地,手中黄色锦缎的盒子,打开便是一封早已封好的诏书。
下方众人都是不吱声了,只听着宁远舟宣读,一直听到“礼王即位”,再一直到遗诏读完。
在场十分安静,似乎就在等一声质疑再爆发。
“这如何可以?女子为帝?成何体统?”
果然,一声爆发过后,议论声便不绝于耳了。
“女子不可继承大统!”
“不合祖训!”
“敢问宁大人,这遗诏……”
“应当按照祖制,在宗室之中寻男丁过继即位,由皇后扶养……”
……
难得的,这些声音里并没有听见章崧的声音,或许他还在品那杨行远留给他的最后一句话吧。
早知这遗诏会是这结果,宁远舟也没什么意外的,默默将腰间佩剑握紧了。
“陛下遗诏,乃亲笔所书,大监可以为证。”
宁远舟话落,早已等候在一侧的内侍总管,也便是杨行远的近侍大监,出来证实了宁远舟的话。
“如果诸位大人质疑遗诏真伪,大可上前一验!”
人群之中,也有人凑在了章崧身后,“章相,您看这……”
章崧抬头对上了宁远舟的眼神,也是没有说话,沉默便是他的态度。他不质疑,也没有表示支持。
还是当初那一众老派的朝臣,对于杨盈这个礼王得位是相当的不乐意,颇有一番要撞柱明志的意思在。
对于他们而言,或许隔了不知多少代的宗室的稚子,只要写进了杨行远名下,也可以被认定为继承人,继承这大梧江山,也全了他们守护的礼法道义。
“六道堂已经派人护送礼王殿下回城即位。”
一胡须都斑白的老臣也是上前叫嚣,“宁远舟!臣子当有规劝君主之责,陛下立此遗诏之时你不加规劝,岂非有意扰乱我梧国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