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识海的平静直接彰显于外在，墨离肉眼可见神色变好，颈侧蔓延出来的一大片黑色花纹消散。
浮玥摁了摁他身上刚刚花纹浮现出来的地方，用了点劲儿，“麻烦。”
墨敕渊禁地，那一长串的黑色污斑在崖底翻腾冲击着结界，马上就要突破那层薄薄的界限，却始终差了一口气。
源源不断的灰色气息自下界而来，从四面八方往墨敕渊灌，有些成团，有些只有细小一缕，全都聚集聚拢至那黑色污斑内。
趴伏在崖壁之上的污斑缓缓鼓动，模拟着心脏跳动的频率，顺着潭底翻涌的水声，一点一点缓慢地长大。
浮玥抱着墨离，身形飘渺一散，重新聚拢便是九凌天宫殿内。
“欸，皎皎你们去哪儿了，快来喝~这酒好香啊。”鄢灵醉眼朦胧地朝突然出现的浮玥打招呼。
这是已经喝高了。
白无命叹气，叉着腰就开怼，“我说了吧，这酒酿了好几百年，灵气最盛，也最是醉人，你还一个人就给我喝了一整缸，不醉才怪。”
戮笙搂着鄢灵的腰，把醉醺醺扒拉在自己身上开始吸功德的她打横抱起，和浮玥打招呼，“我先带她回去了。”
等人走了之后，白无命转身看向浮玥怀里的墨离。
“已经见到那东西了？”虽是问句，语气却肯定。
浮玥把墨离放在床榻上，点头，“嗯，快长成了。”
“那神尊……真不告诉他？”
告诉什么？
告诉墨离他的存在就是那浊气给自己一个可以逃离墨敕渊封印的口子？
还是告诉他最后有可能大家都会死？
在白无命的上一任万界司司长，便是龙族之人。
那时龙族虽也几近灭绝，也存于世间零星两条——一条出生了，一条还在蛋里。
却在千年之前，彻底灭绝。
白无命临危受命，抹去所有关于他的痕迹，包括天上仙人的记忆。
他对外所说年纪是九千岁，其实活到现在，不过也才五千岁而已。
在万界司俨然还是个乳臭未干的玩闹年纪。
那些记忆白无命以为自己早忘了，被这么一勾，却又活像刚刚才发生过似的。
就连司长摸着他头夸他吃饭吃的多，他都能清晰地回忆起被摸头的温度。
还有他那被摘了发冠、风中凌乱的头发。
原先觉得很生气的画面，现在能记起的，也就只剩下司长后来给他挽头发的温柔。
猛然暴动的墨敕渊、生灵涂炭的下界……
以身献祭封印墨敕渊，龙族最后存活于世的那点痕迹也被白无命抹去。
还别说，墨离这小崽子的样子真有点像司长。
就是颜色太丑。
司长可是金龙，墨离却黑不溜秋，一点没继承龙族的漂亮。
还好人形长得不错。
浮玥从床边起身，把自己窝进玉竹椅中，“想也解决不了问题，你不是推演的结果都说有一线生机嘛，这就够了。”
其余的，看命吧。
死就死喽，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反正最后都是回归天地。
白无命眼神复杂地看神尊一眼，想说些什么终究没说，把内心的担忧全都按下不表，也回了自己洞府。
途中偶遇南宫山被偷了灵鹿在那儿嚎哭的老君，还大发善心给指了条明路，“我今早好像看见鄢灵那小丫头往这边来了。”
瞧着老君气势汹汹的模样，白无命脚下驾云速度加快，忙不迭跑走躲人去了。
万界司最高处一层。
风声猎猎，将戮笙的衣袍吹得纷飞，发丝也随之舞动。
功德金光覆盖住他的全身，轰走寒意，浑身都是暖洋洋的。
顺着他的目光眺望，最终点是墨敕渊浓黑一片的云顶，日光也穿不透厚厚的黑色云层，压抑又窒息。
离万界司很近，近到戮笙可以闻出来里面腐臭的气息。
又离得很远，远到万界司的众仙人一个都没发现它的步步紧逼。
天道、天道……
狗屁飞升，狗屁天道。
他这一身越来越重的功德金光，是灭了他整个师门得来的。
按照天道的规则来说，他的师门全都是一群渣滓，师尊剖师弟道骨、师妹屠戮凡人……
他劝不住他们，也阻止不了他们。
直到整个仙门大战，他所在的世界几乎被覆灭，他杀了师尊、师妹……
底下跪着感谢他的声音震天，剑尖上的血滚烫到快要融化腐蚀他的身体。
可笑的是，他所做的选择是对的。
身上浓到快要亮瞎人眼的功德金光就是最好的证明。
初初飞升上界时师傅的谆谆教诲和师弟师妹们的挽留还在耳边眼前，不过几年光景，一切都变了。
是什么导致他们变了呢？
戮笙也说不清楚，浊气放大凡人心底的欲望，吞噬掉所有理智，师尊他们好像罪有应得。
为什么要有欲望？
为什么不把全部心神都投入到护卫苍生去？
为什么要有“为己”这种自私的情绪产生？
——难道应该这么问吗？
更可笑的是，对小世界位面重要程度越高，受到浊气影响的几率就越大，最后反倒是那些凡人在无知无觉中被命运操控。
一时之间竟说不上来谁更幸运、谁更痛苦。
戮笙周遭的气息悄然变得沉抑，丝线状的灰黑色气体在他周边打转，试图寻找机会。
“戮笙！我要吃香香的，小笙~”
清脆的声音打破戮笙凭栏迎风的姿态，浑身气息下意识一变，挥散那些灰黑色气息。
转身走进内室，鄢灵身上的被子被全部踢开，发间毛茸茸的耳朵都醉地藏不住，嘟囔着要吃功德。
戮笙嘴角带笑，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心境柔和，走到床边坐下，任由女孩一蹭一蹭嗅着香气抱住他的腰。
..................
浑身都没力气。
墨离感觉自己像是被人狠狠打了一顿，哪哪儿都酸疼得不行。
“你是不是趁我睡着偷偷打我了？”墨离指着大圆，语气怀疑。
大圆圆溜溜的眼珠子瞪得更圆滚些，受了天大的委屈，“你乱说八道！”
“是胡说八道。”
人间文化这方面墨离强点儿，义正言辞纠正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