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业，对于五年制的医学生来说本该很遥远。林昊这其中离毕业最近的人，因为毕业意味着与岳少阳分别，而且这份分别没有固定的期限。
“阳哥，咱中午吃什么啊？”副班一边收拾着排练现场一边征求岳少阳的意见。
“当然是食堂呀，这食堂的饭我以为我都吃腻了，没想到这临近毕业感觉又好吃了起来。”另外的战友也搭腔回应。
“吃……”岳少阳话没说完就看到提着午餐的林昊，“你们去吃吧，我昊哥给我带吃的了。”
“啧啧啧，我怎么没这么好的老乡，不说天天，十天也有七天给你送饭，我都快怀疑你们是不是在偷偷谈恋爱了。”一个战友羡慕地说。
岳少阳坏笑地搂过那个男生的肩膀说：“吃醋了？没事，你今晚洗干净，我好好宠幸你。”
“滚滚滚，你他妈就是个禽兽。”男生挣脱岳少阳，“副班吃饭去，别理这个变态。”
说着一票人浩浩荡荡地朝食堂走过去，跟林昊擦肩而过的时候还亲切地打了个招呼。
当林昊走到岳少阳面前时却发现他正望着那一票人的背影出神，他在他眼前挥挥手说：“又神游呢？”
岳少阳回过神来立刻接过林昊手里的午饭自言自语地说：“没，让我看看今天有啥好吃的。”
林昊不知道是不是临近毕业自己有些太敏感了，但他总觉得岳少阳有些反常。
“最近你得自己解决午饭喽。”林昊给岳少阳夹了几块肉。
“医院有事吗？”
“左乐明天要做手术了。”
岳少阳愣了一下，左乐，当初林昊一行人大晚上被叫回医院就是为了抢救这个才上三年级的小男生，岳少阳去医院找林昊时见过这个男孩，尽管因为生病，但他还是人如其名的开朗。
“手术风险大吗？”
“听主刀医生说，明天的手术估计得做一天，后面估计也离不了人。”
“不会耽误你参加我们的毕业晚会吧？”岳少阳的随口一问却让林昊的夹着菜的筷子凝固在空中。
“不会吧……”岳少阳慌了。
“手术的话不会耽误，但是……”
林昊放下筷子，酝酿了一会措辞后对岳少阳说：“那天学长打电话说有个义诊活动，但是时间跟你的毕业晚会撞车了，所以……”
“昊昊……”岳少阳也放下筷子，“所以你想去那边吗？”
“嗯。”林昊点点头，“听说院里不满邓老师每年花那么多钱去义诊，可能今年就是最后一次了。但是你……”
“林昊！”
林昊被岳少阳吓得一激灵，他想到岳少阳可能会生气，但没想到他的反应那么大。
“我对你就那么不重要吗？”
“当然不是啊。”林昊连忙坐到岳少阳身边，“只是这件事我一直想做，所以来征求你的意见嘛，我也没答应那边，只是说考虑考虑。”
如果说刚才岳少阳的心里理智和负面情绪还在拔河，那么林昊的这番话无疑是宣布负面情绪的胜利。
“一直想做？你以为我没有想做的事吗？你既然不来，那我还排练个屁，好好做我的幕后工作不好吗？”
“哦？”林昊有些惊讶，“你不会是想在毕业晚会上给我个惊喜吧？”
被说中的岳少阳一下涨红了脸，他只能没好气地别过脸说：“是又怎么样？你又不来。”
林昊把筷子放回岳少阳的手中，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睛说：“对不起嘛，那不是我不知道你给我准备了惊喜，我这就跟师兄说我不去了。”
岳少阳还没反应过来，林昊就拿出手机，当着岳少阳的面拨通了师兄的电话。
“诶，他不知道在跟谁打电话。算了，我一会直接去找他说吧。”林昊收起手机，想上手捏一捏岳少阳的脸。
“放心！我一定会来的。”
面对林昊的许诺，岳少阳惊讶自己竟然没有预想一丝高兴，自己明明为他放弃了那么多，但却感觉林昊离自己越来越远。
“知道了。”岳少阳挥开林昊的手，一言不发地收拾起两人的战场。
“立定！”
原本林昊见气氛有些紧张，想缓和一下气氛，结岳少阳不仅不为所动，还用一种无奈的眼神看着他。
“你都玩不腻吗？”岳少阳捏了一把林昊疑惑的脸。
“怎么不管用了？”
“废话，是个人都该免疫了。”
岳少阳松开手，拎着收拾好的垃圾跟林昊说：“那就说定了，我等你来。”
林昊见岳少阳态度有所缓和便也露出笑容点点头：“那就说定了，我赶快去找学长跟他说我不去了。”
林昊匆匆作别岳少阳，直奔老邓头的办公室。办公室的门紧闭着，林昊试探性地敲了下门。
“请进。”老邓头的声音隔着门传出来。
听到老邓头的声音，林昊小心翼翼地推开门，只见老邓头随意地坐在桌子后面，与沙发上正襟危坐的访客形成鲜明对比，桌上还放着烟灰缸，这东西在这个办公室可是稀罕物件，尤其是上面还有半截燃着的香烟。
“有什么事吗？”老邓头率先提问。
“哦，我来找师兄说出去的事。”林昊不知怎的有些紧张，甚至不敢看访客的样子。
老邓头一听，即刻大手一挥说：“他不在，你过会再来吧。”
得到赦令的林昊如释重负地应了一声，连忙从办公室退出来。可沙发上的访客却对林昊印象深刻，待林昊关上门后，访客问老邓头：“这是你的学生啊？”
“不算是我的学生，我倒是想要，人也不一定来。”老邓头一边回答一边处理着手上的事。
“巧了，我刚跟你说让你帮我找的学生就是他。”访客高兴地把烟按灭在烟灰缸里。
老邓头低下头，疑惑的目光越过老花镜直指沙发上正襟危坐的访客。
“你找他干嘛？不会想找他去参军吧？你再怎么求贤若渴也不能从我这抢人吧。”
“你觉得就他那体格可能吗？有些别的事要请他帮忙。”访客起身整理了下衣服，“既然人找到了，我就不打扰你了，下次去我那我请你喝茶。”
“稀罕。”老邓头头也不抬，“你该干嘛干嘛去，别在我这晃悠。再不走快点，人都该跑没影了。”
“你这老东西。”访客笑骂了一声，随后就是一阵关门声。
另一边，林昊因为没找到师兄，便想着在楼下等会，顺便给师兄打打电话，结果师兄的电话还是无法接通。就在林昊准备离开时，一声浑厚的男声从他身后叫住了他。
“同学。”
林昊回过头，眼前的人似乎有些熟悉，给人的感觉好像是刚才坐在老邓头办公室里的人，但看到正脸后，林昊感觉之前见过这个人。
“您是？”
“哦，我跟你们邓老师是老朋友了，刚才就在办公室里见过。”老头笑咪咪地看着林昊，“不过我们应该在今天之前见过，我是负责管理咱们学校国防生的。”
林昊一下恍然大悟，就说眼前的人为什么有些眼熟，原来是岳少阳的教员，尽管许久未见，但他老人家精气神还是那样足。
“哦！我起来了，教员您好！”
“你想起来就好。那我也不跟你绕弯子了，我今天来你们学院就是找你帮个小忙，要是没事的话，咱就换个地方说话。”
林昊有些疑惑，自己跟这位教员应该八竿子打不着，他找自己能帮他什么呢？林昊有些疑惑，但却隐约觉得这事没那么简单。
“行。”林昊先应下来，打算听听什么事再做决定。
于是林昊跟着这位教员一路走到他的办公室。教员的办公室很大，却也打扫得一尘不染，所有东西都摆放得整整齐齐，柜子里还放着数不清的奖状奖杯，好像都是学校国防生赢回来的。
“你坐。”教员让林昊坐在自己对面，自己则在桌上翻找起什么，最后还是在桌子的角落找到一张皱巴巴的纸，教员把纸展平后递给林昊。
“看看吧。”
林昊疑惑地接过纸，可开头大刺刺的《解约申请》四个字径直闯入林昊的视野，而在申请人那里写的“岳少阳”三个字更是让林昊近乎窒息。
看着林昊不住颤抖的手，教员只是喝了一口杯里的茶说：“你应该不知道吧。”
林昊点点头，但眼睛却扫视着申请书里各种各样冠冕堂皇的理由。此刻林昊终于知道岳少阳为什么会掺和他最不喜欢的生意场，也明白岳少阳不在乎考研成绩的事，原来他早都想好了放弃，做那些不愿做的事不过是给自己找好退路罢了。
林昊把申请书放在桌上，深吸一口气平复情绪后才缓缓说道：“您想让我做什么？”
然而教员则是不紧不慢地说：“叫你来也不是逼你做什么，你也知道岳少阳不管从理论学习还是训练演习上都是一个优秀的战士，我也可以负责任的告诉你，他是我见过最有天赋也最努力的战士。”
“所以您想让我劝劝他吗？”林昊试探性地询问。
“如果能劝得了他也不会有我们今天的谈话了。”
教员又喝了口茶，片刻后语重心长地对林昊说：“离开他吧。”
“我……我不是很懂您的意思。”尽管林昊知道这样的辩白面对眼前洞悉一切的男人显得苍白又无力，但他还是要做。
“你不用装傻。”教员拿起桌上的申请书，“他要是因为这些冠冕堂皇的理由违约，那他一开始就不会选择这条路，也不会那么卖力训练，他肯定有比这些更重要的理由。”
“您是指……”
“你心知肚明。”教员起身走到窗边看着窗外，“人各有各的活法，我原本也不在意你们的关系，但我不能眼睁睁的看着我最器重的兵四年的血汗就这么付之东流。”
林昊双手紧紧攥着，他沉默良久才用尽全力说：“我做不到，我不能离开他，但我可以劝他回来。”
“回来以后呢？他既然为了你动了一次心思，你能保证不会有第二次？如果这样，我不如直接批准了这份申请，但你应该明白，他真正想要的是什么。你难道忍心看着他被削去翅膀，只能在陆地上憧憬蓝天吗？”
“我……”
林昊一时语塞，恍惚间他的脑海中回想起岳少阳的那一句句“我不是岳少阳！我不是岳少阳！”，他温热的泪水，他反常的敏感在一瞬间淹没了林昊。他亲手摧毁了自己想要的未来，今后两人的每一步都踩在岳少阳的梦想上，两人将一同把他本就破碎的梦想碾成粉末，最后消散在这天地间。
“如果……”林昊强忍泪水，脱力地靠在椅子上，“如果他留下，没有我的牵绊，您觉得他能走到什么地方？”
“不瞒你说，我跟他即将要去的连队沟通过了，只要他能留下，以他的天赋和努力程度，明年就能送他去参加特种部队的选拔。其余方面你也不用担心，别看我现在这样，如果能用得上我这把老骨头的地方，我还是能说上些话的。”
“我可以相信您吗？”
“你该问你自己相不相信岳少阳。”
林昊没说话，他沉默地站起身朝门口走去，身后的教员起身给他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直至林昊消失在视野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