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试的问题不外乎怎么管理店铺和员工,以及会员维护,归根结底还是如何做业绩。
王淼看起来严肃,实则也还算和气,毕竟领导在下属面前多少是要有几分威信的。
结束面试,叶蓁蓁微笑着和王淼告别,阔步走出咖啡厅。
穿过广场上攘来熙往的人群,走在人行道,阳光落在雪松树上,松针的清冷气息也暖了几分。
原以为很难的面试,她也没想到自己能从容应对,心里有点小骄傲。从包里拿出手机准备看看时间,屏幕显示叶茂打了十几通电话。
不知怎么的,没来由地心慌。叶蓁蓁站在人行道,身体僵硬在原地,思绪也被冻住。
她颤着手回拨叶茂的电话,听筒里传来的音乐铃声,不停消耗着她的耐心。
等了好一会儿,电话终于接通,她发觉电话那端的空气有些厚重。
叶蓁蓁蹙着眉毛,边询问边解释道:“叶茂,怎么了?我刚才有点事情手机静音...”
另一端的人也不说话,半晌没有发出声音,只听见背景声里乱糟糟的,像是有许多人。
叶蓁蓁焦急万分,又问了一遍:“你说话啊……”
叶茂嗫嚅道:“姐...我在医院......”
闻言,叶蓁蓁哑着嗓子,语调也有些飘忽,“发生什么事了?”
她往人行道旁的树下移了移脚步,眼前突然黑了一瞬,她伸手撑在粗糙的树干。深褐色树皮上布满大小不一的裂口,她全身的重点都撑在树上,斑驳的裂痕深深印在手心。
“姐...王优出事了……”叶茂带着哭腔,语无伦次的回。
耳朵里只剩下“嗡嗡”的声音,叶蓁蓁的手无意识地抠进树皮,刚长出来的指甲嵌入裂痕中,大拇指的指甲边缘劈出个三角形的小豁口。
得知叶茂在哪家医院后,叶蓁蓁闭上眼缓了缓,胸口布满沉闷的气体。
她冲到路边拦下出租车,用尽全身的力气拉开车门,跳进车内后猛地关上车门。全然没有注意到,司机的脸色一暗。
一路上她的手都按在胸口,不敢移开半分,胸口卡着块大石头,纹丝不动,不上不下。
急诊室门口,叶茂浑身的骨头像被拆掉,低垂着头,整个人都塌在椅子上。
叶蓁蓁握拳捶了捶胸口,竭力让自己镇定。她走过去,在叶茂身边坐下,抬手握住叶茂的手,劝慰道:“小茂,王优不会有事的,不会...”
叶茂面色灰白,浑身都在发抖,他抬起头看向叶蓁蓁,悲痛万分道:“姐,怎么会这样?王优要是有事,我也不活了...”
遇到点事就寻死觅活,说的好像死就可以解决问题。叶蓁蓁听见这话,无名火直窜上头顶,以燎原之势熊熊燃烧起来。
叶蓁蓁甩开他的手,“腾”的站起身,恨铁不成钢地说:“叶茂,你能不能像个男人!王优还在抢救,你泄什么气!”
越想越气,她指着叶茂鼻子,激愤的斥责:“怨谁!你告诉我怨谁!你为什么有事情不和我商量?为什么要贪便宜去小诊所?你为什么主意那么大?但凡你们和我商量一下,也不至于像现在这样!没钱为什么不和我说?”
穷人的命不值钱,为省钱宁愿赌命。原本可以花小钱治好的病,到头来花更多钱才能救回性命。
谁不知道大医院有保障,可总有人心存侥幸。
叶茂双手捂住脸,上半身伏在腿上,不停的低声啜泣。
担心影响其他病人,旁边走来个护士,表情严肃,大声呵斥道:“这里是医院!要吵出去吵!”
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叶蓁蓁回过神,当即收起愤怒,连声和护士道歉。
“小茂,你能不能振作点...”叶蓁蓁走到弟弟,拍着他的肩膀,语气也温和不少。
“姐,是我不好...”叶茂愁容满面,声音很低,嗓子也干哑,“我们是怕你跟着担心,以为就是个小手术不会有事...”
叶蓁蓁鼻头发酸,仰头看向天花板。她没有照顾好弟弟妹妹,而他们却时刻替她着想,生怕拖累她。
那个调皮捣蛋的弟弟在逐渐长大,虽不成熟,但他已经开始学着担当。
叶蓁蓁从包里拿出纸巾,递给叶茂示意他擦擦眼泪。他接过后,只胡乱的抹了抹脸。
“小茂,手术费交了吗?”叶蓁蓁伸手为弟弟擦去眼泪,轻声道:“我带了银行卡...”
见叶茂不说话,她以为弟弟为钱发愁,继续说:“姐有钱,真的。你不要担心,王优一定会没事的。”
“姐,手术费交过了...”叶茂眼神闪烁着,不敢看叶蓁蓁。
他嘴唇裂着小口,看样子应该是着急上火加没有喝水的缘故。
“我去给你买点水...”叶蓁蓁拍拍他的手,准备起身。
叶茂牢牢抓住她的手,语气里不乏担忧与惧怕,颤声说:“姐,我不喝。你陪着我好不好?我一个人害怕...”
“好,我在这里陪你等。”叶蓁蓁语气平和,突然想起什么,“你哪里的钱交手术费?”
“王优爸爸在工地出意外的赔偿金……”叶茂心虚的回道,他的眼神不断游移,用余光来回瞟叶蓁蓁。
王优是单亲家庭,父亲早两年在工地出意外去世,母亲不知所踪。自从她父亲去世后,便和亲戚断了来往,具体原因她也没有说过。
王优发现怀孕,两人都觉得年纪小不适合要孩子,商量后决定做手术。贪便宜图方便去了简陋的小诊所,术前的一系列检查都没有做,就这样上了手术台。万没有料到,王优患有先天性心脏病,差点了结在小诊所里。
不幸中的万幸,小诊所医生发现不对劲后当即叫了救护车。
想到弟弟这么糊涂,叶蓁蓁眉心拧紧了几分。她无可奈何地问:“你是不是没有告诉爸妈?”
叶茂身体哆嗦着,战战兢兢地央求她:“姐,求你了,不要告诉爸妈好不好?”
一番唉声叹气后,叶蓁蓁只好点头答应。父母远隔几千公里,告诉父母也于事无补,不想他们担心,只能选择报喜不报忧。
姐弟两人并肩坐在手术室门口,对着空旷的满是消毒水味道的走廊。
时间像夜漏,一滴,一滴,匀速的滴落下来。
窗外的暮色一点一点昏暗,直到暮色四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