琥珀宫,玫瑰园——
虽然埃里克早上与克洛德议事时已经了解了大致情况,但他还是想听赫莉娅再说一遍,想听听赫莉娅的态度以及想法。
赫莉娅长大了,变了很多,不再是以前那个一味跟在自己还有父亲屁股后的那个小丫头了。
她变得强大,独立,有主见,而并非只是一味地听从。
所以他需要知道赫莉娅的想法,以尊重她的选择。
“现在就是要看魔法协会那边什么态度。”
“当然,他们肯定是要管的,至于怎么管,就不清楚了。”
赫莉娅与埃里克还有威凯斯漫步在玫瑰园中,就那实验体的事情在讨论。
这里是她的地盘,她倒是不怕有人听了去。
毕竟偷听的人,要么带着秘密死,要么守着秘密活。
想泄露秘密的就死,能管得住嘴的就活。
很简单的道理,且一直以来琥珀宫都是按着这规矩在管的。
她不需要多嘴的下人,而宫里那个沉了不知多少具尸体的湖就是对他们最好的警告。
埃里克提及此也面露愁色:“协会这些年属实不大安分,我还在学院念书那段时间,就察觉到他们在扩势,不断拉拢人才。”
“但凡在魔法上有些天赋的,都被协会内的几方势力给瓜分走了。”
“偏偏用的还是无可辩驳的理由,也不知他们究竟想做什么。”
赫莉娅按了按指节,发出咔吧咔吧的脆响声,语气不善道:
“待我把骑士团安顿好,便抽个空去学院还有研究院那边看看。”
“一帮子吃里扒外的家伙,享受着我们给的资源,却投奔旁的人,给他们效力,甚至还跟我们对着干……”
埃里克欣慰又略有些心酸地笑了笑,抬手帮赫莉娅鬓角的碎发撩到耳后。
“是哥哥没用,叫你这样费心费力。”
“怎么能这么说?”赫莉娅见埃里克一脸自责,颇有些无奈。
“我们是一家人,一家人就是互相扶持互相帮助的啊。”
她满脸认真,由衷道:
“我很高兴能够帮上兄长还有父亲的忙,这说明我长大了,长本事了,变得强大有力。”
“而我也不再是那个只能躲在你们背后,享受着你们的保护,却什么都做不了的一无是处的人。”
埃里克没有再说什么,只是细细抚摸过赫莉娅的面颊。
看着自家愈发出落的妹妹,对上她认真的视线,他莫名心生惆怅。
他的妹妹在他看不见的时候长大了,他既是为错过她的成长而感到惋惜,也是为她曾经受过的苦感到自责难过。
不经磨砺,何以见剑之锋利,宝石之璀璨?
“好了哥,我脸都要被你摸起皮了都。”赫莉娅被埃里克看得有些不自在,偏过脑袋移开了视线。
埃里克知道她这是害羞了,被她的反应给逗笑了。
嗐,妹妹无论再怎么变化,却也还是那个会在哥哥面前害羞的小女孩呢。
说回到正事——
埃里克看向一旁当背景板当了很久的威凯斯,问道:“骑士团那边,卡莱尔如何?”
“都能跟我约上饭了,大抵是不会再挨着我们了。”威凯斯回道。
“傻子才会继续跟两位殿下对着干,他但凡有点脑子,都知道该怎么选。”
“可卡莱尔并不代表着整个骑士团。”埃里克又看向赫莉娅,叮嘱了几句。
“小娅,骑士团那边怕是还要你多多费心了。”
赫莉娅点了点头,应承下来。
“说起来,今年骑士团的选拔考核,是不是要开始了?”
她依稀记得威凯斯跟她说过,骑士团每年的选拔大概是在下月月中,是继她生日宴之后的又一大盛事。
不然她也不会着急着要赶回来了。
“恩,就在一周后。”威凯斯回道。
“不过今年比较特别,选拔考核全程公开,还邀请了不少有名有望的人物作裁判,大概会持续半个月之久。”
赫莉娅听完后噗嗤笑了,“那那些企图走后门的,岂不是完球了?”
“在其位,做其职,谋其事,那些没本事却还占着位的,早他妈该滚蛋了。”
埃里克一个眼神轻轻飘过来,但赫莉娅却是读懂了其中的警告,连忙捂住嘴,“我再不说脏话了。”
威凯斯见赫莉娅被埃里克全然压制,莫名心情好,嘴角都翘了起来。
哈哈!就算学妹再无法无天,可还是有人镇得住她啊!
“是啊,还记得当时公主殿下就说了,要亲自盯着,以免又混进来蛀虫米虫。”
“没成想克洛德陛下跟您想到一块儿去了,估计也是想借这次选拔考核狠狠整顿一番。”
赫莉娅撇了撇嘴,“呵!我看父亲是老早就想这么做了。”
“只是之前一直没找着机会,这会儿好不容易把我插进去了,才要借着我的由头来做这些。”
“所以父亲应该给我在裁判席留了位置吧?”
埃里克摇了摇头,在赫莉娅作势打算回去找克洛德讨要个说法的时候,又赶紧补充了一句:“但你有一票否决权。”
赫莉娅愣住。
赫莉娅惊讶。
赫莉娅狂喜!
也是让我当上联合国常任理事国代表了呜哈哈哈哈哈哈哈!
虽然她内心爽的要命,但面上还是得装一装,保持矜持。
“嗯,还是父亲想得周到,那届时我就抽时间前去看看吧。”
威凯斯看她这装样,心想:果然学妹还是原来那个学妹,到哪都改不了爱装的本性。
但不等她多高兴一会儿,埃里克就抛下一个重磅消息:“不是抽时间,而是要全程跟进喔。”
“啊?”赫莉娅愣了愣,指着自己,问道:“意思是,选拔的半个月,我每天都要去看吗?”
埃里克点头。
握草啊啊啊啊啊!原来不是福利!而是加班额啊啊啊啊啊啊!
人生的大起大落。
赫莉娅虽如霜打的茄子一样,但却没忘记她真正要跟埃里克商量的正事。
“学长……你先回去吧,我有点私事要跟我哥聊……”
威凯斯看向埃里克,得到他点头后,便告退了。
“想跟哥哥聊什么?”
埃里克早早就猜到赫莉娅有秘密要同自己说,不然为何要把自己带到玫瑰园来呢?
“聊聊母亲吧。”赫莉娅正色道,“关于母亲,我有些疑问,想问问哥知不知道答案。”
她与卡莱尔初见那一晚上,也就是为了莉迪亚大半夜不睡觉cosplay贼人去修改皇宫防御魔法阵的那时候,她可是撞见了克洛德为玛德琳竖的碑。
而且碑所在的那片土地,也处处透露着诡异。
就问,谁家坟头土不仅烫脚还特么能喷火啊???
赫莉娅缓缓往前走,边走边道:“我听德拉蒙说过,小的时候他在玫瑰园与我初见面时,便撞见过母亲。”
“虽然当时他看见的是塞拉西皇妃,但他却反常地笃定那人是母亲,即便他从未见过母亲。”
这些事还是后来德拉蒙在信中告诉她的。
他知道赫莉娅一直在追查自己的身世,觉得他所碰见的这件事或许有用,便写信传给了她。
这也是赫莉娅笃定玛德琳的灵魂被困在皇宫的证据之一。
“我刚回皇宫没多久时,有一晚摸黑溜出去玩,正好溜达到了父亲的大理宫。”
“而在一处角落里,我看见了父亲给母亲竖的碑。”
“哥你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吗?”
关于石碑以及那诡异的土地,赫莉娅后面有去追查过,但却是一无所获。
大理宫的人都是嘴巴严实的人,即便知道什么,却是撬不开嘴的,任凭怎么威逼利诱都无用。
毕竟,守不住秘密的人,会比赫莉娅这边沉湖的下场要更惨。
她也问过沃特西塞,是否知道那处土地为何会变成那样,而祂给出的答案是——神罚。
也是,欺骗神明、违抗神明、封印神明,不管是哪一样,怕是都要付出常人难以想象的代价。
而她的母亲,为了她,全都做了。
她即便不人不鬼地活在这个世上,却又不能与自己最疼爱的孩子再相见,这何尝不是一种折磨?
埃里克倒是没想到赫莉娅会提起母亲,他看向远处,一点点回忆起儿时的记忆来……
那个温柔而又强大的母亲……
会把他抱在怀里给他唱歌念故事,会在睡觉前亲吻他额头祝他好梦,会在他情绪低落的时候给他变魔法哄他开心……
直到……妹妹的降生……
那个他每日都要贴着母亲肚皮去听的,那个他期待已久的妹妹……
他又重新将视线落在赫莉娅身上,看着她明艳如火的红色长发,以及那与母亲极为相似的面容。
无论是霍克,克洛德,还是他,都无法否认的是——
他们的确会在赫莉娅寄托对于玛德琳的爱,在她身上找寻着玛德琳的影子。
即便这对赫莉娅一点也不公平,但对于死者的追思与怀念,却又是无法克制的。
“我……”他张嘴刚想说点什么,却又被自己这沙哑的声音给吓到了。
他原以为自己都快要忘记母亲长什么样了,却没想到,再次回忆起她时,自己竟无语凝噎,哽咽得几乎说不出来话。
“我不太清楚此事,自母亲过世后,我鲜少会与父亲谈及此。”
“毕竟这对于我们二人来说,都是心中抹不去的伤痛。”埃里克平复了一下情绪,回道。
果然埃里克也不知道吗……
赫莉娅眉头紧蹙,下意识地抬手捏了捏眉心。
埃里克也清楚,赫莉娅之所以追查这些事,不过是为了搞清楚自己的身世,搞清楚母亲在背后为她做了什么,好提前做好对策。
摩洛根教那件事,不仅是给了她一个教训,也逼着埃里克不得不去做出抉择。
母亲与妹妹,究竟何者的意愿在他心中分量更重。
是赫莉娅。
逝者不可追,但生者仍在当下,仍在眼前。
“但母亲的确不葬在皇陵,封棺入土的只是她生前最喜的一套衣服,我也不知道母亲最后葬在何处。”他又补充了一句。
唔……也就是,大理宫那处的石碑下,或许葬着玛德琳的尸身……
而又因为神罚的缘故,才使得那片土地变得如此诡异……
虽说这只是她的猜想,并无证据证明这就是所谓的真相,但赫莉娅却是不想再继续查下去了,就到此为止吧。
她吐出一口气,没有继续再问下去。
有些事情没必要打破砂锅问到底,真相有的时候很重要,但有的时候也会变成一把利刃刺向自己。
她也没疯到要去刨那片地看看底下到底是不是埋着玛德琳的尸身。
即便玛德琳打着为她好的名义,半强迫地逼她走上那条她不情愿的道路,但不得不承认的是,玛德琳爱她。
她是一个好母亲,她的爱从来都拿得出手。
只是这样磅礴而又沉重的爱,有时的确会压得赫莉娅喘不过气而已。
赫莉娅之所以追问玛德琳的事,倒也不是为了解开自己的身世之谜,更多的是想知道,玛德琳如今的处境如何。
虽不知为何她被困在了这皇宫之中,又为何不得与她相见,但赫莉娅却早在心中做下决定——
迟早有一天,她会想办法让她自由的。
生于高空的飞鸟,又怎甘一辈子困于金玉囚牢之中?
见埃里克还沉浸在过往的回忆,流露出丝丝哀伤,她正想说两句话安慰一番。
可忽的,一个软乎乎的东西撞上了她的腿,还像章鱼一样扒住了。
这动静不小,埃里克跟赫莉娅同时被吸引去了注意。
二人低头一看,便瞧见了一头柔软金发的糯米团子,正抱着赫莉娅的小腿,咿呀咿呀地扭着屁股。
“赫克托?”
赫莉娅倒是一下子就认出人来了,蹲下身去,精准将手插进小糯米团子的胳肢窝下,把小家伙一把举了起来。
“哒哒!”小家伙忽然腾空,被吓了一跳。
但见到赫莉娅,很快又咧开嘴,笑呵呵的张着手指,晃悠着脚。
埃里克却是皱了皱眉,看向周围,“小王子身边怎么没人伺候,叫他一个人跑到这里来?”
“不会是跑丢迷路走到这来的吧?”赫莉娅特别喜欢赫克托肉肉的小脸,把孩子抱在怀里,坏心眼地咬了一口小家伙的脸蛋。
力道不重,但小孩子皮嫩,一口下去就咬了个红。
“哒呀!哒呀!”
赫克托也学着赫莉娅的动作,张着自己的嘴巴贴上赫莉娅的脸。
吧唧吧唧地又是亲又是吮,蹭得她一脸的口水。
“哎哟哎哟!这口水流的!”
赫莉娅也不嫌弃,笑呵呵地问埃里克要了帕子来,给流了一下巴口水的赫克托仔细擦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