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我之间,不必多礼。”四大爷打断了她的行礼,温和一笑。
“也是你自己懂事,免了朕今后在情义和法度之间,左右为难。”
话刚说完,他看着桌上的《大学》,不由叹道:
“也不知道为什么,朕每每看到你的字,便能静下心来。”
从前心里烦闷,只有拨动手里的念珠,才能渐渐平息,如今在御书房,他已经不需要念珠了。
“许是想起你身上的温婉娴静,便透过这些字迹,也能感染到朕的心绪,让人顿觉神清目明。”奏折批完一打,再来一打.........全部批完,甚至还想再来一箩筐。
安玥:你可真是想多了,她本人可没这功能,是她写字时用了龙气,才会有效果加持。
“皇上若是喜欢,臣妾便日日写了给你。”
四大爷心疼她抄书累手,连忙摆手,“不用,”
“你时常送往皇额娘那里的经书已经颇费心神,便将这张大学给朕带回去便好,朕让苏培盛把它裱在御书房显眼的位置。”
安玥闻言不由一愣,拿走就算了,还裱起来?这么羞耻吗?
再说了,你的嬛嬛看到了不会吃醋吗?
“你这表情,是不愿意?”四大爷看穿了她的囧态,故意逗弄:“怎么,害羞了?平日里见你对自己的笔墨可自满了啊。”
说到笔墨,他又不由惦记起了安玥的画作来。
她不常作画,可一手画技高超,那些给小胖橘留念的画作,实在太过灵动传神,连他看了都啧啧称奇。
“什么时候,也为朕画上几幅,朕把它们裱在养心殿,日日观赏,也日日想着你的好。”
安玥这下听明白了,他这是在宽慰自己呢。
母家没有了出头之日不要紧,只要还有天子的恩宠,便算不得什么大事。
“皇上喜欢的话,那臣妾便献丑了。”
几幅画而已,左右不过是几个小时的事情。
但他不知道,这沾了龙气的东西,就像那美丽又致命的罂粟,他今日要了,便再也离不得了.......
秋去冬来,
紫禁城迎来了今年的第一场大雪。
惠嫔落水伤了身子,失了协理六宫的机会,
而华妃自从恢复了协理六宫的权力后,便渐渐又有了以往的嚣张跋扈,日日和皇后唱着反调。
即使四大爷今日召幸这个,明日又召幸那个,甄嬛和他依旧情深意笃,两人相处如胶似漆。
仪欣..........查无此人。
又一次,两人在承乾宫烤着炭火一同用晚膳,安玥终于忍不住问道:
“从前你不是挺在意恩宠的吗,如今怎么见着皇上,就想绕道走了?”
一说到皇上,仪欣嘴里的肉瞬间不香了。
她放下筷子,嘱咐一旁的桑儿:
“你去外面看着,要是皇上来了便大声通风报信。”
安玥心说倒也不必,皇上这会正在翊坤宫陪华妃吃饭呢,哪里就能飞过来了。
不过为了让她安心将心中的顾虑说出来,她也没有阻止。
仪欣眼见桑儿出去望风,才面露惧色地跟安玥说起了她为何对皇帝的宠爱敬谢不敏。
倒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她就是被自己小产的样子吓到了,后又因为沈眉庄落水,让她越发害怕被皇帝瞧上。
以往都是小打小闹,可在圆明园中,惠嫔是真的差点丢了性命的。
比起那些虚无缥缈的恩宠,她觉得还是自己的小命更重要一些。
“你也看出来惠嫔落水一事不对劲了?”安玥问道。
“嗯。”仪欣很肯定地点头,“湖里撑船的宫人极为熟练,船上坐了小主,肯定更是谨而慎之,无风又无雨的,那船怎么会无缘无故翻倒呢?”
“还有那些宫人和侍卫对她的态度,当日若不是你及时出面,恐怕再等个一时半会儿的,惠嫔都不一定能从湖底捞上来。”
“这一环接一环的算计,当真令人闻之胆寒。”
安玥听完她的话,却直接摇头,“光是这些,并不足以让你对皇上退避三舍吧?”
“自然是不止这些,”仪欣果然否认,“旁人的算计虽然可怕,但总有破解之法。”
好比惠嫔,不就因为自己好姐妹的出手,幸免于难了吗?
她放轻了声音,缓缓说道:
“你知道吗?真正让我觉得无比害怕的,是皇上对此事的态度。”
惠嫔的恩宠虽然不如甄嬛和陵容,可皇上让她学习料理宫务,想必也是寄予厚望的,这么明显的一起子谋杀,皇上却连揪出幕后主使的意思都没有,命都要没了,只晋了位分赐了个字,便草草了事。
一日夫妻百日恩,皇上薄情至此,怎么能不令人齿寒。
不免让人思及自身,将来若是自己遭此厄难,是否也会连个主持公道的人都没有?
“陵容,有时候我真的害怕,你知道我的性子,最容易得罪人了。”
安玥拍了拍她的手,宽慰道:
“你如今恩宠不盛,又没有孩子,她们都不必劳神对付你,怕什么呢?”
“西北的战事正是吃紧的时候,皇上此时极为倚仗年家,自然不会在这个时候发落华妃,与其查下去,让众人难堪,倒不如就当没有这回事,赐字和位分,便是他给沈眉庄的补偿了。”
然后心安理得地继续宠幸华妃,至于内心真正的想法,无人得知。
毕竟,四大爷,才是紫禁城里最合格的戏子。
仪欣有被安慰到,但并不多。
“我还是怕,我怕这个男人的无情,更怕侍寝之后,遭人嫉恨被人暗害。”
安玥知道她的胆子比兔子还小,
前世她也确实因为自己的无脑狂怒,得罪了甄嬛,以致被吓疯。
因此,便也多了些耐心。
“你既在这宫中,皇上便总有想起你的一天,一味躲避并不是最好的法子,若想不被人暗害,需得强大自身。”
仪欣叹了口气,她倒是也想,可是她一没陵容的本事,二没甄嬛的才情,如何才叫强大?
安玥看懂了她的气馁,颇有些无语,
林黛玉非得倒拔垂杨柳才叫厉害吗?
“我说的是,让你不要想太多,凡事想开点,没得一点小事就担惊受怕的,自己吓自己。”
至少目前为止,都没有人会对她动手,有了孩子之后,那就再说嘛,船到桥头自然直。
现在就开始害怕,无异于杞人忧天。
不对啊,仪欣回宫前,也不是这样的,
“是不是淳常在又跟你说什么了?”她试探着问道。
仪欣点头,“她日日在我耳边哭诉,华妃如何如何可怕,惠嫔如何如何可怜,我一开始不耐烦听着,听多了,竟然也觉得万分恐怖。”
“陵容,你说华妃这样嚣张跋扈,皇上到底能容忍到几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