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妮把炕烧热,去牛姐家接回哑巴娘。
卫新红不断的和龙五说以前的事,事无巨细,想起什么就说什么!
试图唤回他一点记忆。
春妮一边做饭,一边听着卫新红说话,感觉她比自己还要着急。
吃过饭,卫新红和春妮约定好了去看望吴士晟的时间以后,就告辞了。
两个人选了一个星期天。阳光很好。
春妮走进那道铁门,仿佛又回到自己被抓的时候,短短两个多月的牢狱生活,让她一辈子都忘不掉这种地方的阴冷。
隔着铁窗,春妮和卫新红看见戴着镣铐的吴士晟慢慢的走过来。
他面容消瘦,脸色灰白,眼神中带着绝望的死气。
看着铁窗外面的两个人,他眼中的惊讶一闪而过,随后又变得和以前一样死气沉沉。
他没想到,这两个人会来看望他!
虽然和卫新红在剿匪大队共事过一段时间,但两人确实没有什么交情。
而春妮也许更不该原谅他。
吴士晟默默的在椅子上坐下。
“你们怎么来了?”
春妮把带来的饼干和罐头交给旁边的看守。
“你怎么样?还有没有缓和的余地?”
卫新红首先说话 。
吴士晟苦笑摇头:“杀人偿命!”
“卫姐,谢谢你还能来看望我,我现在的处境,就是平时要好的朋友都恨不得离我越远越好,我真没想到,你能来看我!”
卫新红叹了口气:“谁都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现在这个样子,还有什么要让我帮忙吗?”
吴士晟摇摇头。
“春妮,我对不起你,如果你知道我曾经对你做过的事,估计你会后悔来看我!”
卫新红听吴士晟这样说,站起身,走到远一点的地方。
吴士晟感激的看了她一眼,很快收回目光。
“一切都是我自作自受,现在这个结果,我谁都不怨!”
“春妮,你知道吗?”
吴士晟自嘲的笑了:“自从你进井家大院,我就喜欢你,可那时候我知道,就算我踮起脚,也够不到你,你是未来的少奶奶!”
“后来,老天又给了我机会,地主被打倒了,可是你却依然对地主家的少爷有好感!”
“于是我利用职务之便,扣留了龙五给你的信,还把你给我和他的信互换了!差点造成你们分手!”
“可即便这样,你还是和他结婚了,我彻底败了!”
“我不服气,下定决心一定要找一个比你好的,就碰到了小雅!”
“她满足了我对女人的所有幻想!年轻漂亮,家庭背景特殊。我知道她看不上我,可这又有什么关系呢?”
“只要我攀上这棵大树,爬到顶端的时候,我还不是俯瞰众生?”
“只是没想到,我在所长的位置上一干这么多年,不升迁不是我没有能力,是她们人为的限制了我的发展!”
“得知这一情况的时候,我很愤怒,我和小雅摊牌,只要能满足我的条件,我可以对她的事情睁一只眼闭眼,可没想到她居然变本加厉,把人公然领到家里!”
吴士晟低下头:“那一天我喝了点酒,没控制住情绪,失控一枪把她打死了!”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他双手无助的把脸埋进手掌里,失声大哭:“我不甘心,我不甘心,我比别人差什么?老天爷为什么这么对我!”
由于吴士晟精神失控,很快被带走了。
春妮和卫新红走出监狱的大门,重新感受到阳光的明媚。
“他就是自己作的呀!”
卫新红摇头叹息,心里对吴士晟的最后的一丝怜悯也荡然无存。
想出人头地没有错,可他选错了努力的方向。
心术不正!
不是靠自己的努力,只能是爬得越高摔得越惨。
没有人救得了他。
春妮从走出监狱的一刻起,一直没有说话。
吴士晟之所以会变成这样,到底是谁的错?
卫新红和春妮在半路上分手,各自回自己的家里。
吴士晟是在年底被处决的,他没有为自己做任何辩护。
……
团聚的日子总是会过得很快,转眼到了一九五九年新年。
过完年以后,龙五的假期也已经到了,他需要暂时回部队。
春妮的身体状况,更坚定了龙五转业的决心。
虽然以龙五现在的资历,春妮是可以随军的。
但是当了二十年兵的龙五深知,身在军营,身不由己的道理。
所以他还是决定转业回地方,不管安排一个什么样的工作,保证一家人的温饱是没有问题的。
龙五回到S市,去军区报到,然后去见了霍朝阳。
“老五,你是下定决心要转业了?”
霍朝阳把一杯水递给龙五,又追问了一遍。
“春妮需要我的照顾,这些年我做的都没有援捷多!所以我决定了,回去照顾她!”
春妮的腿伤,霍朝阳是知道的!
“我也没什么劝你的,转业以后,你最想干的行业是什么呢?”
龙五自嘲的笑笑:“听从国家分配呗,让干啥干啥,拿了半辈子的枪,一旦成了平头百姓,还不习惯了!”
霍朝阳从龙五的语调中听到了深深的失落。
他知道,如果不是因为春妮,龙五是不会离开部队的。
半生戎马,他的血管里流淌的一直是军人的热血。
霍朝阳狠狠的拍了拍龙五的肩膀,以示安慰。
半个月以后,龙五的转业手续办理下来。
新工作需要市里协调安排。
脱下军装的一霎那,龙五的眼圈还是红了 。
他在S市盘桓了几天,去见了井馥。
井馥和姐姐说的基本一致 ,五一前后转业回家。
李豆豆和井魁的婚礼也定在五一。
“等到参加完豆豆的婚礼以后,我就安心的转业回家了。”
井馥坐在椅子上,摆弄着辫子上的一块方帕。
“五舅,我爹和娘还好吗?”
井馥坐在椅子上,眼睛一直盯着窗外。
平安在院子里,玩着龙五给他叠的纸飞机。
“身体都还行,就是惦记你,和五舅说实话,秋生对你怎么样?”
井馥抬起头,不可思议的看着龙五:“五舅,你啥意思?”
龙五看了一眼平安:“你不觉得平安需要一个爸爸吗?”
井馥看陌生人一样看着龙五,随后笑起来:“五舅,你别逗我了,秋生论起来我得叫舅,这不差辈了吗?有悖伦常!哈哈!”
龙五心疼的看着尬笑的外甥女,心里一阵难过。
他知道,井馥绝不是一个守旧的人,她说的伦常只不过是拒绝秋生的借口。
井馥看着舅舅看自己的眼神,慢慢停止了笑声。
固执上扬的嘴角慢慢向下弯,她终于忍不住,抱住龙五,失声哭起来。
“五舅,我知道你为我好,可平安的爸爸是陆伟业,不能是别人,不能是……”
井馥多年在外人面前伪装起来的坚强人设在这一刻彻底崩塌。
龙五粗糙的手掌轻轻的抚摸着外甥女的头发 .。
却没有一句劝说。
哭吧,把心里的委屈和压抑一股脑的哭出来,剩下的就是追求新生活的勇气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