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母见宝玉和黛玉两个都还在生气,本来想着,趁着今天大家都去薛家那边看戏,两个人一见面就和好了,
没想到他们两个又都不去,贾母急得直抱怨道:”我这是哪辈子造了什么孽?这辈子偏偏遇到这么两个不懂事的小冤家,
没有一天不让我操心的,真是应了那句老话‘不是冤家不聚头’,
什么时候我闭上眼了,咽了这口气,随便这两个冤家闹得天翻地覆,我眼不见心不烦也就罢了。
可偏偏我又咽不下这口气。”贾母怨着怨着就哭了起来。
这话传到了宝玉黛玉两个人的耳朵里,他们两个以前竟然从来没有听说过“不是冤家不聚头”这俗语,
现在突然听到这么一句,跟参禅一样,都低下头来,细细品味这句话的意思,
都情不自禁地泪流不止,虽然两人没有见面,然而一个在潇湘馆迎风洒泪,一个在怡红院对月长叹,
身处两地,却怀有同样的心情。
袭人于是就劝宝玉道:“千错万错,都是你的错,平时家里的小厮们和他们的姐妹吵架,或者是两口子争吵,
你要是听见了,你还骂小厮们蠢,不懂得体贴女孩子们的心,现在你自己也是这个样子了,
明天初五,这么重要的节日,你们俩要是还这个样子,跟仇人似的,老太太肯定会更加生气的,一定要弄得大家不得安宁吗?
要我说,你应该真诚地低个头服个软,给人赔理道歉,大家还能像以前一样,这样对谁都好。”
宝玉听了袭人的话,不知道他是否同意袭人的说法。
林黛玉自从和宝玉吵完架后,自己也后悔了,但又觉得自己没有去迁就宝玉的道理,所以整天都觉得很郁闷,若有所失的样子。
紫鹃看出了她的心思,就劝道:“说起前天的事,确实是姑娘太冲动了,别人不知道宝玉的脾气,
难道我们还不了解吗?为了那玉,你们也不只闹过一次两次了。”
黛玉呸了紫鹃一口,道:“你倒是帮别人数落我了,我怎么就冲动了?”
紫鹃笑道:“你好好的,怎么要剪那个穗子?那岂不是宝玉只有三分不对,姑娘反而有七分不对了。
我看他平时对姑娘一直挺好的,都是因为姑娘小性子,常常找他碴,才会变成这样的。”
林黛玉刚想回应紫鹃的话,就听到院子外面有人叫门。紫鹃仔细一听,笑着说道:“这是宝玉的声音,估计是来道歉的。”
林黛玉听了道:“不准给他开门!”
紫鹃道:“姑娘你又这样了,这么热的天,这么毒的太阳,把他晒坏了怎么办?”
紫鹃一边说着,就出去开门了,还真是宝玉,紫鹃一边让他进来,一边笑道:“我还以为宝二爷再也不来咱们这儿了呢,没想到这会又来了。”
宝玉笑道:“你们夸大其词了,好好的,我为什么就不来了呢?,就算我死了,魂也要一天来个一百回,妹妹身体好些了吗?”
紫鹃道:“身体上的病是好了,不过心里的气还没消呢。”
宝玉笑道:“我知道她心里都有哪些气。”一边说着,一边走了进来,就看见林黛玉又坐在床上哭。
林黛玉本来没想哭的,但是一听见宝玉来了,心里忍不住就觉得伤心,眼泪就止不住地流了下来,
宝玉笑道走到床边,道:“妹妹身体好些了吗?”
林黛玉只顾着抹眼泪,并没有回答他,宝玉就挨在床沿上坐着,笑道:“我知道妹妹没有生我的气,
但是如果我不来,让别人看了,反而像是我们又吵架了似的,要是要等他们来劝我们,
那时候,岂不是让别人觉得我们疏远吗?还不如现在,你要打我也好,骂我也好,随便你怎么样,就是千万不要不理我。”
说完,又一遍遍地叫着“好妹妹”,恨不得叫上几万遍。
林黛玉本来心里打定主意,不再理会宝玉的,但这会听到宝玉说,不要让别人知道他们吵了架就觉得两人疏远了似的,这句话,
可以见得,比起别人,宝玉还是更亲近自己的,
所以黛玉又忍不住哭道:“你不用再骗我了,从今天开始,我再也不敢亲近二爷了,二爷就当我去了吧。”
(心里可以后悔,嘴巴是一点都不会后悔的)
宝玉听了这话,笑道:“你要去哪儿?”
(偶尔幽默是海王的专业技能。)
林黛玉道:“我要回家去。”
宝玉笑道:“那我跟着你回家去。”
林黛玉道:“那要是我死了呢?”
宝玉道:“你要是死了,我就当和尚去。”
林黛玉一听这话,脸色立刻沉了下来,问道:“我看是你想要死了,胡说八道什么,
你家里倒也是有几个亲姐姐亲妹妹的,要是她们明天都死了,你有几个分身去做和尚?
明天我就把这话说给别人听听,让别人评评理。”
宝玉知道自己这话说得过分了,但是后悔已经来不及了,瞬间脸上就涨红起来,低着头不敢再发出一点声音。
还好屋里没有别人,林黛玉玉直直是瞪了她半天,气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看到宝玉憋得满脸通红,就咬了咬牙,用手指头死命地在他的额头上戳了戳,哼了一声,咬牙说道:“你这个……起手帕擦眼泪。
宝玉心里原来有很多心事的,加上又说错了话,正在后悔呢,
又见黛玉戳了他一下,想说什么又说不出来的样子,只是自己也在那儿一边叹气一边哭泣,自己好像也有所感应似的,不知不觉眼泪就流了下来。
宝玉想要用帕子去擦眼泪,没想到自己忘记带了,于是就用衣袖去擦,
林黛玉虽然在哭,但一眼就看到了宝玉的动作,见他穿的是一件崭新的偏红的浅紫色的纱衫,居然用它来擦眼泪,
于是就一边擦着自己的眼泪,一边转身将枕头旁边搭着的一块手帕拿了起来,
往宝玉怀里一丢,一句话也没说,继续捂着脸自己在那儿哭。
(哭可以,新衣服不能弄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