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蛊楼的孩子多是十岁上下,正是好动的时候,可蛊楼阴沉沉的房间却叫人提不起兴致来。
蛊楼构造精巧,纵然没有结界阵法,内里的蛊虫也无法自行离开,整座楼的核心则是一口大鼓。
没人能说清这面鼓存在了多久,每当遇到灾厄难以存活时,便会由大祭司敲响它,山间的神灵会庇佑虔诚的苗人。
距离出楼的日子越近,外面送进来的饭食就越少,花落储存的食物吃完了,她心中空落落的,唯有和蝶九在一起才稍有缓解。
“我好饿。”花落恹恹地靠在蝶九膝盖上,有气无力,“小九,我想吃烤鱼,还想吃饵块、排骨......”
吞咽口水的声音此起彼伏,还活着的人都饿了,好想吃饭啊,送进蛊楼中的饭菜都冷透了,若是能吃上一顿热腾腾的饭菜就好了。
蝶九揉揉花落乌黑的发辫,安慰道:“就快了,就快了,还有十日我们便能走出蛊楼了。”
两人身前刻了近百条印痕,蛊楼中有许多这样的印记,一百天,有人走出了这座高楼,也有人永远消失在昏暗的角落。
这十日就是蛊虫占据肉身的最后机会,楼中的每个人都在抵抗钻入血脉的蛊,蝶九眼下的刺青几度失控,身体几乎要被扯开。
她所持有的血蝶蛊生性凶残,纵然失去主人自身也会凋亡也在所不惜,疼得狠了,她眼前出现了幻觉,有家人、邻里,还有花落。
“小九,快醒醒!”花落跪在抽搐的蝶九身前,不断地呼唤着,见势不好,她索性一巴掌拍向蝴蝶刺青。
一掌下去,蝶九右脸霎时肿了,即将挣脱的蝴蝶也安静下来,花落灿然一笑:“小九,别怪我,我还要吃你阿姐做的鱼呢。”
蝶九是被米香唤醒的,她眼睛尚未睁开便咬上了花落手中的饵块,鱼腥草那股奇异的味道提神醒脑,持盈夫人初入苗疆时曾不理解这种调料存在的意义,几十年了也不肯尝试。
“呜...是什么味道?”蝶九迷迷糊糊地,随即便感到右眼下火辣辣的疼痛,花落惊喜道:“你醒啦!”
死里逃生的蝶九小心翼翼地吃着撒了鱼腥草的饵块,心有余悸道:“我居然还活着。”
“你当然要活着。”花落眸色晦暗,别说是血蝶蛊,便是持盈夫人所说的红尘仙也不能夺走她的人。
待到开楼之日,活下来的孩子没有立刻冲出这座吞噬生命的高楼,而是不可置信地注视着刺目的阳光,原来他们活下来了,原来太阳是这个样子的,像个大大的馍馍。
“我饿了。”
不知是谁先开了口,孩子们纷纷附和,他们本就是长身体的时候,胃口大得很,花落更是瘫到了蝶九身上,嗔道:“我要吃稻花鱼。”
“好。”
“还要米线。”
“都随你。”
......
看着说笑的孩子们,持盈夫人叹道:“我老了。”在蛊术的作用下,她容颜依旧,可内里的衰老却不可避免。侍立一旁的妖娆蛊女秀眉微皱:“夫人还年轻,莫要说丧气话。”
“千山,我不可能答应。”萧持盈向来温和的面上露出了挣扎之色,她不是没被苗女热烈的情感打动过,可她终究按捺了自己的心绪。
第一次见到年幼的萧持盈,千山便对这个衣着打扮和苗疆与众不同的姑娘产生了探究的欲望,而后过了几年,萧持盈就嫁人了,完全没给她机会进一步了解这个中原来的姑娘。
苗女多姿,热烈如火,中原女子温婉,娴静如水,萧持盈生于东海,带着湿润的海风走进了苗疆。爱慕她的女子不止千山一人,可她最终还是没能离经叛道。
入蛊楼者十中存一二,这天既是迎接孩子回家的好日子,也是哀悼死去亲人的节日。
萧持盈拄着竹杖走在寨子里,聆听着或是喜极而泣,或是悲痛欲绝的哭声,缓缓说道:“终有一日,苗疆会不再为蛊术所困。”
千山就那么安静地凝望着求不得的身影,她所爱的人,是来自远方的夜莺,纵然留下乐曲,也不属于苗疆,更不属于她。
花落如愿吃到了烤得香脆可口的酸鱼,她对蝶九阿姐的手艺大加称赞:“真好吃,再来一碗饭!”
饭菜得到肯定,蝶九一家都很高兴,甚至还拿了米酒来。
几个大人推杯换盏,小孩子就没有这样的待遇了,花落戳戳发呆的蝶九:“我们去看银阿叔那里看看吧,阿妈说她给我定了耳环。”
苗女的银饰多是母女传承,却也难免有损坏锈蚀,而银匠不止要打造首饰,更多的是对老旧苗银进行修补。
距银匠的住所越近,哒哒的敲打声就越响,花落跑了过去,大声招呼:“银阿叔,我来了!”
蝶九则缓步而行,身上佩戴的银铃叮当作响。
一个苗寨中的人基本都是相熟的,银匠显然也认识两个小姑娘,他放下小凿子,乐呵呵地说道:“我就知道你们都是好孩子,一定能出来。”
花落大笑:“这是自然。”
蝶九话不多,但也笑眯眯的,成为蛊师便意味着家中能多上二斗米粮。
花落则喋喋不休,她是个小话唠,一会不说话便难受。
银匠取了碎银块放入炉中熔炼,再敲打出形状,刻制花纹,很是繁琐。
花落想到了什么,开口问道:“阿叔,能打个蝴蝶项圈么?”
“自然可以,你要什么款式?”
“要有九只蝴蝶。”做的饭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