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面到这戛然而止。
最后的一幕画面停留在戏子持枪,宛如战场上的将军。
长枪如虹,带起点点银色星光。
来人至死都挂着那不可置信的目光。
这绝非是那个病弱的戏子能做到的事,别说以前没犯病的时候不可能,如今病重的他更不可能。
但那一击如龙出海,没有长年累月的练习不可能做到。
颜常清看着他那已经失去生命特性,依然站立而亡的戏子,心里有所明悟。
戏子因为男身女相的原因,一辈子都在向世人证明自己是男子。
但他无论如何挣扎,依旧没被当成男子看待,甚至还引来同性觊觎,这对他而言恐怕是难以接受的耻辱。
他在长久的练习中学会的枪术,在生命的最后,精气神凝聚合一,几乎是用尽了最后的生命力才完成了这超脱常理的一击。
他在向世人证明,他是顶天立地的大丈夫。
然而也就如此了,对于大多数人来说,也不过是戏子罢了,这便是他的悲剧所在。
他无论多努力的证明自己,世人依然会对他抱有偏见,这便是现实。
“这样一来,所有的画都填好颜色了,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魏长勇看了看四周,有些茫然。
【任务目标:创造一片有色彩的世界,存活五天。】
虽然在这个梦剧里,他们都致力于探查七扇门,并补充完里面画的颜色,但他们并没有忘记最开始的任务目标。
事实上,七扇门里要他们将所有画涂上颜色,又何尝不是在为这个只有黑白灰的世界增添上色彩。
如今画的色彩补充完了,这个梦剧的世界理论上,应该已经填满了颜色。
照理来说在这个时候就会有所变化,不过考虑到存活五天以上这个说法,或许也有时间的关系。
舞台上的戏子唱着戏,他的声音颇为中性,难以分辨雌雄。
众人虽大多对戏剧了解不多,但看着他的表演,竟有种情绪被他牵扯的感觉,变得惆怅伤感起来。
“走吧。”颜常清看了众人一眼,“先回画馆再说。”
既然留在这里毫无头绪,那不如回画馆看看有没有什么变化。
他扭头朝着门的方向走去,脸色骤然一变。
“门……不见了?”
马妙佳发出了惊呼,众人也意识到了这点,慌忙朝着四周看去,可无论何处都没看到门的踪影。
不仅如此,天旋地转。
整个空间扭转了过来。
颜常清抬头朝着上空望去,却见上空再也不是天空,而是另一个世界。
不——
正确的说,是另一个门内的世界。
不仅如此,前后左右,都出现了其他门的世界,在这一瞬间,所有的门的世界都层层折叠在一起,形成了无规则的形状。
这种错乱的层次空间感令人无所适从,甚至让他们有些无法分辨自己究竟是站在地面上,还是踩在天花板上。
“好像有了什么变化?”
“我有种不妙的感觉!”
“所有的世界都没看到有门的迹象!”
正在众人惊疑不定之时,上面的世界突然向上伸展。
就像是一个密封的纸盒打开了盖子一般。
身处盒子里的他们,终于看到了画面的景色,顿时让他们失去了言语。
那是一张巨大的脸,虽然比画中的世界要小上一些,但此刻在他们眼中,那也足够骇人了。
“猴……脸?”
“不对,那是面具!”
艺术家!
颜常清想起了之前蝶的老师——紫的回忆,她当初就是看了一个猴脸面具男人画的画,才失去了理智。
此人毫无疑问,便是紫说的艺术家!
他戴着面具,让人无法看出他的表情。
紧接着,一只巨大的画笔从天而降。
从画笔上滴落下来的黑水染料,落在了他们脚踩的地面上,顿时变得一片乌黑,化为一片虚无。
众人只觉背脊一凉,地面只是被染料碰了一下就变成这样,若是这画笔落在自己头上,那恐怕当场消失。
“快跑!”成卫华带头朝着另一个世界的方向跑了起来。
如今在这个画中世界里找不到出去的门,也不知道其他的世界能不能找到。
但现在已经顾不了那么多,只要在这个世界停留下去,那肯定会随着对方的画笔落下而被抹除。
此刻画笔并没有精准的落在他们身上,而是从边缘开始涂抹。
看他的架势,似乎是要将整幅画都用黑色的染料给全部抹去一般。
眼见背后的被抹除的区域越来越多,众人都开始拼命朝着前方跑了起来。
但颜常清回头看的时候却是发现了奇怪的一幕。
明明染料还没有涂抹到舞台上,在那唱戏的戏子却是直接消失了。
这代表了什么?
来不及思索,他转过头来,却见前面众人不知何时改变了逃跑的方向。
“戏子出现了,大家小心!”
那失踪的戏子竟是不知何时拦在了他们的面前。
他是来阻拦我们的?
颜常清心中闪过一个念头。
画中人?还是我们在画中看到的真正人物?
扮演戏子的画中人已经被风筝人所害,重新封印回了画中,这是被拉出来再利用?
颜常清倒觉得这个可能性很低,遗民在梦剧的世界还是有一定自由度的。
若是艺术家一开始就能操控他们,何必要用这种拐弯抹角的做法。
当然也有可能是因为他们被害了之后,才有可能被艺术家所操纵。
情势并不明朗。
只是,还有一种可能性。
那就是他是画中真正的戏子,也就是线索提供者,又或是来帮他们脱困的对象。
七个人物的背景故事看下来,他们虽然都有悲惨的命运,但却没有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坏人。
或许可以赌一把。
他直接朝着戏子的方向跑去,让众人吃了一惊。
艺术家涂染料的速度极快,以这样的速度下去只怕众人尚未跑出这个世界,就会被画笔给抹消掉,哪有停留的时间?
戴着青色头冠,画着大红妆容的戏子却是直直看向跑来的颜常清。
“提问。”
他的声音带着些许沙哑,像是唱戏久了,累到了嗓子。
“我的一生,究竟有何遗憾?”
颜常清微微一愣,瞬间意识到了什么,只是稍微思考了一下便说道:
“你的一生一直受病弱的体质和男身女相所困,至死世间也未必能认同你的观念。”
“这便是你的遗憾。”
“但是在我看来,性别只是一个陷阱,男性也会懦弱,女性也有坚强的一面,这说明不了什么。”
“所以我认为,你在乎的根本不是自己一直被当成女性,而是不愿意被他人视为弱小。”
“你真正想展现给世人的其实是隐藏在柔弱外表下的一颗坚强的心。”
“如果是这样的话,你已经做到了,我们都认为你是顶天立地的大丈夫。”
面无表情的戏子一双眼睛缓缓睁大,下一刻他竟是露出了一抹微笑,仿佛从画的世界里活过来了一般。
“既然如此……”他身上的女性戏服开始发生了转变,逐渐变为了男性的戏服。
他的手中多出了一柄长枪,威风凛凛的站在原地,架势仿若当初对待当初想要袭击他的不速之客。
“那我也不能让我的客人在我的地界受到伤害。”
“小心!”
魏长勇大叫一声,脸上浮出焦急之色。
天上的画笔即将朝着颜常清当头罩下。
戏子的动作却更快,他长枪如龙出海,化作一道银光,刺向了那支画笔。
那对比画笔而言不过是牙签大小的长枪竟是稳稳的挡住了天上的画笔。
戏子那看起来柔弱的身躯,此刻却如一棵青松一般,巍然不动。
“这里由我拖着,你们去速寻其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