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明一脸好奇地念了一遍那行奇形怪状的中文:“祥云镇?”
“嗯。”唐风雪点了点头介绍道:“这座小镇是我一年前来附近山谷里收集素材时偶然发现的,当时是秋天,来往的商队把水果和谷物一车一车拉出去,人比现在多多了。”
戴明抬头看了看天,又看了看冷冷清清少有路人的街道,将信将疑道:
“呃,有没有一种可能就是……现在其实也是秋天?”
“……那可能是今年收成不好?”
“或许吧……”
二人加快脚步靠近,却见那木牌上贴满了纸张海报。
仔细一看,木牌上贴的多数是寻人启事,也有几则面向冒险者的委托,正中间贴着报纸这么大一张类似公告的东西:
“本镇近日有多人夜间外出失踪未归,因此颁布宵禁令,请各位镇民及外来人员在太阳落山后停留家中或旅馆,不要外出;
请外来人员至办事处登记个人信息后再行入住,谢谢配合。”
这纸张看着老旧,多处地方破损,似乎已经贴着有段时间了。
看来,所谓的“近日”,也并没有多近。
“嗯,这么看来并不是收成不好的原因啊……”戴明摩挲着下巴,状若自语。
被强行拉着停下来跟着看布告的唐风雪附和道:
“是啊,好像出了什么事情?”
“什么什么事情?这不明摆着有人贩子吗?连续作案拐了这么多人,真是嚣无法无天!”
戴明闻到了任务的气息,一下子神经质犯了,义愤填膺道:“看来我正义使者沉影不得不出手了!”
“要不别住了?这看上去不像是正常的人贩子,还是量力而……”
“不行!”
戴明义正言辞道:“我们冒险者怎么能因为一点点小困难就退缩呢?你是怕了吧!那你就自己走吧!”
这番话他说的热血激昂,好似正准备为什么伟大的事业牺牲,又仿佛突发精神病难以自控。
唐风雪一路来自以为已经足够了解沉影,能够忍受他时不时的怪叫和怪话,却也没想到这家伙会因为想找人贩子拼命这种虽然正义,但是略显滑稽的理由而赶人,一下给气得差点心梗。
“你!”
唐风雪给眉毛腾地立起,眉心拧出一个“川”字:“你这人怎么这样子的?我只是提醒你一下事情肯定不简单,你却用这种口气赶我走!”
那戴明也很头疼啊,心道这Npc怎么还赖上我不走了,让她快走快走,反而眼瞅着是要掉好感度的节奏,可是又不能让她跟自己一道送死。毕竟他这个玩家在游戏里不会真死,但Npc死了可就是真没了,于是只得放缓语气又安慰道:
“你放心,我那是有把握全身而退,只不过带着你的话,很难保证你也安全,所以我是真的希望你就这么独自上路比较好。”
唐风雪错愕道:“可是之前你不也……”
“就算是之前我不也是让你跑吗?”
戴明好笑道:“而且之前那本就是你自己的事情,你无论如何都躲不过去的吧。可现在不一样,现在是我自己想冒险了——毕竟我是冒险家协会注册会员嘛。”
唐风雪急得脸色通红,语无伦次道:
“你也说了是冒险……”
“那边的!”
就在这时,不远处突然传来一声中气十足的吆喝。
戴明条件反射般向着声音来处望去,发现是个穿着皮革甲胄,没戴头盔,露出了很高发际线的中年男子。
这男人脑袋顶上半秃不秃,却一嘴的络腮胡,似乎站在那半天了,他边走过来边不耐烦道:“你们俩!还进不进镇了?天快黑了,再不进来就请离开吧,不然来不及登记信息和找旅店了!”
“进!咱俩这就进!”戴明回头冲唐风雪笑了笑,一马当先向着男人走去。
唐风雪愣了一会,下意识跟了上去。
这妹子追上戴明,戳了戳他胳膊,等那翻脸如翻书的贱人看过来以后,用口型质问道:“你刚才不是还让我走吗?怎么现在改主意了?”
戴明忍不住轻笑道:“你怎么跟做贼似的……
“我刚才听那大叔说完后又想了下,觉着确实天色已晚,附近荒郊野岭的,你又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废……弱女子,与其露宿山林,不如跟着我一块住下得了。”
唐风雪警觉道:
“你刚刚是不是想说我是废物?”
戴明不接这致命的话茬,只是自顾自感叹道:
“唉,本来我打算好好探索一下这个事件背后的秘密的,现在为了你,我还是安分点,当好最后这段时间的保镖再作死~
“怎么样?我这么为你着想,你肯定很感动吧?”
唐风雪听着前面的还觉得沉影这人还怪好嘞,但是抬眸一看见戴明那张贱兮兮的脸,她就怎么也高兴不起来,于是赌气似的把头一扭,不理他。
跟着那个守卫似的男人走过冷清的街道,戴明发现这里好多人家都用竹帘一样的东西遮住了窗户,里面黑沉沉一片,也看不出有没有人在。
注意到戴明的疑惑,男人侧头回看了眼道:“那些挂着帘子的都是以前宵禁令没有实行的时候,夜间出门失踪的人家,他们中有的是全家一起消失,有的失踪了一两个,然后剩余的家属也在某个夜里外出寻人,消失在了夜色中。
“当然,也还有几户里面还有人住着,只不过精神好像都不太正常了,可能是因为全家失踪,有点受不了这么大的打击吧。
“对了,我叫言承旭,是祥云镇目前的民兵队长。再过一个十字路口就到镇办事处了,我陪你们过去登记,然后你们就自己找店住吧。这里大部分旅店从外边看好像都关着大门,其实都是有在营业的,敲门进去就行。”
戴明跟“噢”了一声,对这奇怪的习俗不发表任何意见。
一回头,他才想起了刚刚忘记问唐风雪的一个问题,眼下却正好问言承旭:“言大哥,我刚才就挺好奇的,这祥云镇的名字感觉是不是有点典故在里面啊?您能给介绍一下吗?”
“这也没什么不好说的啊。”
言承旭显然也不是第一次给外乡人当导游了,闻言就是熟络一笑,娓娓道来:
“当年,第一批来这里定居的人,组建这个镇子的时候,其实这都没名字。”
言承旭连说带比划,指着东边那座冒着热气儿的山头道:
“只不过那边上有座活火山,那火山口里的水因为一次地震,流了下来,在东边那形成了一个小池塘。在那之后,这里就成了一个旅游胜地。
“这不,南路那边一条街的旅店,有一半都改成了温泉旅馆了!在靠近水源的地方挖个坑,从那池子里引的水,能一年到头保持温暖,蒸汽一直不散。”
“又后来,有个白胡子僧人云游到此,恰逢那年冬至暴寒,家家户户都从那个小池塘引水回家用。搞得小镇里云雾缭绕的,一天里有大半时间都仙气飘飘,那和尚来了以后就说,这是祥瑞之兆啊!说我们这镇子的人会有大福气,把我们镇长好一顿夸,镇长高高兴兴就听了和尚的建议,给本来无名的镇子起名为‘祥云’了……
“嘿,还施舍给了那老和尚好一笔香油钱呢……”
戴明拉长声地“噢——”了一声,唐风雪也是一脸“原来如此”的样子。
戴明回头瞅眼她,他就知道这货之前也不了解这段故事,又转去问言承旭道:“那镇长后来呢?”
“失踪了呗。”
“啊……这样啊……”
那看来这镇子建起来也不足一代人,毕竟一年前唐风雪来这的时候,这失踪案还没出呢。
三人聊着聊着就来到了言承旭话里的十字路口——说是十字路口,其实就是交叉的两条黄泥路上插个木质的路牌。
路的两旁开着一些诸如花店、面馆、包子铺之类的小商铺,眼下这些铺子十有八九窗户上都挂着竹帘,没挂竹帘的那些也都黑着灯,锁着门,估计店主八成也是跑出去避难了。
戴明观察完周遭店铺,又看向中央那个有点歪斜的路牌。
十字路口的路牌底下,靠坐着一个穿灰黑色色棉质斗篷的老人。老人斗篷上有不少补丁,颜色很杂,显得脏兮兮的。他一头半数花白的头发也染了不少灰尘,没什么光泽。
整个人看着都没精打采,眼睛闭着倚在那,时不时调整一下姿势,似乎是半睡半醒。
唐风雪很想问一下这位老人是个什么情况,但她询问时,言承旭却一声不吭,目光根本没往那边瞟,甚至都有点不愿靠近,特意靠着路边走,就好像这老人身上散发着什么冲天恶臭一样。
她又看了眼同样有点好奇的戴明,闭上了嘴巴,准备看看他怎么做。
走过十字路口,街道仍然冷清,戴明理都没理那个流浪的老人,只是等离得远了些,小声询问言承旭:“那人怎么回事?怎么大白天的就躺在路中间睡觉?”
“他啊?哎,说起来就烦。”
言承旭回头看了眼,觉着这大老远的,那老人也听不见了,也嫌弃道:“这人两个月前就在那了,那时候宵禁令都没出,他就一天到晚在那躺着。宵禁令实行后他还在那!雷打不动,赶都赶不走!
“而且他还没事干,整天不是睡觉就是睡觉,要不是街对头包子铺的张妈心肠好,每天都施舍给他几个馒头,估计饿都饿死了!”
“他就一直待那啊?”
戴明好奇道:“那他这么久了,就不失踪?”
“他失踪?”
言承旭都给气乐了:“他没失踪,包子铺张大妈前两天倒是失踪了,也不知道这流浪汉走的什么运,能一直待的好好的。”
唐风雪听了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对,问道:“那他是有什么特殊之处吗?可以一直待在外面……”
“哪来什么特殊之处,就是走狗屎运罢了。以前这失踪的怪事刚开始那会,宵禁令没颁布的时候,也不是所有外出的人都消失了啊?当时集上这么热闹……”
言承旭语带不屑,对唐风雪的猜测毫不认同。
又走了一会,他似是觉得说服力不太足,又补充道:“我们民兵队就算在有了宵禁令后,每晚也是要巡逻的,我不也一直好好的?这玩意就是个运气问题!好了,不聊他了,喏,看见没?前边儿——街道办事处,那就是了。去登记一下,然后自个随便找个旅店,凭办事处发的证明就能入住。”
言承旭指了指前方一栋小平房,算是完成带路的任务了,交代两句这就准备离开。
戴明笑着应道:“好嘞,谢谢老哥,麻烦了,老哥您忙吧!”
民兵队长摆了摆手就算回应,从另一个方向逐渐远去。
戴明则跟唐风雪一块,走向那座小屋。
敲门入内,扑面而来的就是一股淡淡的书本受潮发霉的气味。一眼望去,小小不过三十多平的办公室里头全是书。
到处都是书架、书柜、书卷堆,就连门都没法完全推开——因为有一个书架就在门后,占用了大量空间,导致唐风雪两人只能侧着点身子才能进去。
书的中央是一张办公桌,不过上边没放电脑,同样是堆满了书。书堆之后坐着个戴金丝边眼镜的年轻人,上身穿着件有点像中山装,但是没领子的衣服,桌底下探出来的脚上是一双藏青色布鞋。
非常东方的打扮,正如那铁匠梁少闵,民兵言承旭,还有少女唐风雪。这些人无论是名字还是五官,亦或者惯常的穿着,都很偏向华国古代的样子。
那些摊开的书中间还放着本笔记本,这年轻人此刻正端着一本书,拿着笔,偶尔在那本笔记本上记两笔什么。
年轻人侧面的窗户正对着西边,眼下正是日薄西山,低下来的太阳越过了乌云的边缘,坠到底下,橘色的阳光透进来,将那一张办公桌的位置都泡在了温暖的色调中。
这小伙子还挺俊……戴明不由心想,感觉这游戏的大部分Npc貌似是长得各有特色,真是越玩越喜欢。
当然,唐贺那种丑逼例外。
这青年早就注意到门磕到书架的动静,只不过刚才手头正在奋笔疾书,不便搭理,此时停笔,年轻人便抬起头,皱眉问道:“怎么不敲门?”
“哎哟,不好意思,我们敲了的,可能敲太轻了您没听见。”
戴明这会脸上又挂上了那花儿一般灿烂的笑容,笑得唐风雪都起鸡皮疙瘩,他指着门外道:“要不我们出去重新进一遍?”
“那倒不必。”
年轻人放下手中书本,随手插上书签与刚合上的笔记本一同放至旁边,边随意问到:“有什么事吗?”
戴明走过去笑道:“我们听说入住贵镇要登记,就让言队长带着来打扰一下了。”
唐风雪在一旁萌萌点头。
戴明眼尖,一眼就瞅到了笔记本封皮上的一个字,于是问道:“不知阁下怎么称呼?贺?”
说实在的,戴明现在对“贺”这个字多少有点恐惧感在的。
年轻人略微颔首:“在下贺益昌,是本镇新上任的书记员。也不必客套什么了,两位有居民身份证的出示一下,没有的话以势力徽章代替也可。”
势力徽章?戴明略一寻思,掏出了一直放在背包角落里没拿出来过的冒险者徽章,贺益昌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眼镜,不过扫上一眼,就把他的游戏Id“沉影”和冒险家编号记在了一本册子上。而这时,另一边的唐风雪还在翻她那又大又沉的背包。
贺益昌一看,抬手道:“噢,令夫人就不必了,夫妻二人登记一个就行。”
戴明愣了一下:“啊?”
唐风雪动作一停,茫然抬首:“啊???”
还是戴明先反应过来,连忙解释道:“哦不是不是,贺书记你误会了,我们只是普通朋友,还没发展到那个程度……”
唐风雪又茫然转头,看向沉影。
什么意思?还没发展到哪个程度?你准备什么时候发展到那个程度?
话一说完,戴明也觉得自己说的好像有那么点歧义,一拍额头道:“我们只是路上遇到的普通朋友,最多算受雇者和雇主,不是那种关系……”
被Npc怀疑跟另一个Npc是cp什么的,那种事不要啊……
“呃,你们这雨衣……难道不是情侣款吗?”
贺益昌也多少带点懵逼啊,不过他也不至于对这些小事多做纠缠,当即收敛表情道:“好了好了,那既然如此,也请这位小姐出示一下身份证明吧。”
唐风雪仍旧茫然地看着房间里两个把目光投过来的年轻人,左看一下,右看一下,好像才反应过来刚才发生了什么,耳边疑似飞起一抹红晕。
她“哦”了一声,缓缓低下头,继续翻找行李。
房间里一下安静下来,只余翻动物件的声音回响,一股只有一个人察觉得到的尴尬在逐渐弥漫。
好在,她并没有翻很久,很快就从一件白色的睡衣口袋里翻出一个金色的徽章,出示给贺益昌看。
那徽章的正面是一只戴着黑色手套的手握着半支镶有红色宝石的断杖,周围缀有点点繁星,又如锋锐的箭芒。
“生态环境与地质研究所的徽章啊……0049,这么靠前的编号?唐……”
贺益昌接过徽章一看,将其上信息念了一半,又及时收声,讶异地抬头看了眼唐风雪,不再多问什么,直接利索记下信息,就交还两人徽章,让他们自便即可。
留在这也没什么事情,趁天还没暗下来,两人准备就近找个旅店住下。
出门时,唐风雪似是临时起意道:“要不再去看看刚才那个老人吧?”
“好啊,走呗。”
戴明无所谓道,心想刚好可以再观察观察。
如果这个镇子的失踪事件是一个需要解谜的环节,那么游戏里安排这么一个与众不同的流浪汉睡在路中间,肯定是有什么重要线索在。
戴明虽然目前暂时无意解开什么谜团,但是为了能与身旁Npc平安度过今晚,他认为还是先将这把“钥匙”拿到手比较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