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上阵法多带冰寒,为了让祁漾上来的路好走些,也舒服些,玄清才暂时关闭了部分阵法,也让着伽夜等人轻易闯了上来。
但玄清没见各峰峰主。
下了逐客令后,他直接动用阵法,将人全赶了出去,包括时千寒。
空旷的云霄峰恢复了孤寂清冷,玄清长久坐在那,闭了闭眼,眉心剑纹闪烁不定,显示着他内心的不稳。
华莲尊者,他的师尊,谁骗了他?他又叫自己莫要信谁?
天道。
除了天道,谁能骗得了他师尊?
可是为什么?
他猛然呕出一口心头精血,泛着金光的血液沾了满手,雪白衣袍上也顿时被染出大片红花,在暗纹的映衬下妖冶得心惊动魄。
他用力擦去嘴角,气息浮动,眼中满含厌憎。
当年的师尊到底看到了什么,为何会甘心舍弃一切步入魔道?
他那么努力地修炼到渡劫,不是为了弑师,只是想要一个答案。
他无数次后悔带上了师伯他们,后悔放任那些人跟上,促成了那一场对魔宫的围攻。
他没有一刻比现在更清楚认知,自己和师尊都被天道蒙蔽了双眼,被命运裹挟着前进。
玄清坐在一地黑白棋子之间,眸光晦暗。
良久,他面前浮现一道卷轴,缓缓铺开后,书房内逐渐没入黑暗,无数星子亮起,让人仿佛置身星河。
玄清抬起沾血的手,推衍窥探天机,神情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冰寒肃穆,随着他全力施展推衍术,脸色逐渐惨白。
他的大徒弟。
他的二徒弟。
以及那个天道意图叫他收下的三徒弟。
还有他早已逝去的师尊和他。
良久,眉心剑纹浮动,数道剑气迸发,将面前星河撕碎。
推衍天机之人,终被天机愚弄。
唯二的变数是,魔尊伽夜和他的二徒弟。
他第一次看到龙乐阳,便看出了他身上的异常。
伽夜身上又发生了什么?
玄清取出一个小盒子,打开后露出一枚丹药,面无表情咽下。
闭目打坐须臾,气息逐渐平稳,眉心剑纹黯淡些许,却不再闪烁。
挥手间将身上污秽扫净,又将书房恢复如初,他将大徒弟叫了回来。
时千寒来时看到他已然回到了卧房,手中捏着三支香,却没有点燃,只是微仰着头看那空空如也的墙面。
时千寒不由轻声询问:“师尊,方才到底怎么回事?”
香倏而无火自亮,墙上悄然浮现一幅画卷,泥泞之地莲花盛开,尊者持剑,眉眼微垂,仙人一般的慈悲和圣洁跃然画上。
玄清对着画像躬身拜下,垂眸将香插入香炉之中,回身看向倾注了自己一身心血的弟子,恍然明白了当初师尊的心情。
只是他以为是为了她好,又焉知是不是在天道的迷惑下,将彼此推入了深渊。
心中那些未能斩断的杂念滋生蔓延,他却无论如何都不愿将他最爱重的徒弟拖进泥沼。
“千寒,来,拜见你华莲师祖。”
时千寒入门时华莲早已陨落魔宫,所有人对其都讳莫如深,这还是她第一次看到华莲的模样,匆匆一瞥,便能看出是个慈悲之人。
她不敢多看,恐冒犯先人,顺着玄清的意思跪拜行礼。
玄清轻叹一声:“回去修炼罢,为师去看看你师弟。”
时千寒面露迟疑,带着不甘和郁闷问道:“师尊为何总是什么都不愿和弟子说?”
“后日,后日为师与你说。”
时千寒有些疑惑,旋即想起来明日便是收徒大典,先前师尊又曾说还要再收个徒弟,神色顿时黯淡下去。
“弟子知道了,弟子告退,师尊注意身体。”
玄清去看祁漾时,掌门恰好也在,不知是关心外甥,还是特地在那堵他。
不过掌门脸色到话语都一目了然的差。
“我以前就觉得你俩这关系奇怪,你舅母还和我说是我多心了,你你你让我说你什么好?”
“情之所至,情不自已嘛,舅舅莫要太迂腐了。”
“阴阳交合才是正道,”掌门痛心疾首,“你喜欢个男子就罢了,你知道他什么人吗?”
“我心上人。”
“你!这人隐藏修为在你身边,分明有所图谋,他根本不是表面上的出窍期。”
“我知道呀,出窍期是我随口说的,隐藏气息的法宝也是我给的。”
掌门一噎:“那你说他什么修为。”
祁漾理直气壮道:“不知道,反正什么境界在我眼里都一样。”
掌门眼风一扫,瞪向站在祁漾身旁的伽夜:“那你说,你什么修为,什么目的?”
伽夜淡定道:“大乘期,目的么,是来报恩的,图二公子这个人。”
祁漾与他十指相扣,听到他在那胡扯,用指甲掐了他一下,被他反手包裹住。
看着这两人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堂而皇之搞小动作,掌门重重一拍桌子。
“哎呀,舅舅,你声音小点儿,我师尊等会儿还要来呢,您要不改天再来盘问?”
掌门被气昏了头,这才想起来自己最初来的目的,也终于看到外面站着的玄清,气愤道:“玄清,你来评评理,乐阳居然要一个来路不明的男修当他夫人。”
玄清目光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微微皱眉,对上徒弟带着祈求的眼神,缓缓开口:“掌门师兄,你先回去。”
“行,不过你可得给我好好说说他,对了,等会儿来找我一趟。”
玄清应了一声,目送掌门离开,掌风吹过屋门,将良辰美景挡在外面,一道结界悄然铺开。
他扫过伽夜,看向祁漾:“乐阳,身体如何?”
“没问题了,现在特别好。”祁漾露出个笑容。
“到为师身边来。”
祁漾点了点头,正要过去,手被伽夜反握住拉了一下,身形不稳,撞进他怀里。
“阿宵,你做什么?师尊在这呢。”
伽夜笑着替他揉了揉微微泛红的脸颊,低声道:“怕松开了你,就抓不住了。”
“才不会。”
“你现在叫阿宵么?”玄清看着面前这个温情得陌生的人,眸光微沉,吐出四个字,“魔尊伽夜。”
祁漾一怔,下意识看向伽夜,入目最显眼的便是那只微微晃动的耳坠和银色流苏,连忙摇头:“师尊,他不是,他们只是长得像而已。”
玄清不去问他怎么知道的魔尊模样,只是静静注视着伽夜。
伽夜低头亲了亲祁漾发顶,在他惊慌的视线中将他拦腰按在怀里,抬手解除了伪装,对着玄清笑了一下:“你怎么看出来的?”
怀里的人明显僵住了,攥着他衣服的手缓缓松开。
玄清心下轻叹,心情颇为复杂。
先前未深入探究天机,只知这徒弟的一线机缘已至,本着顺其自然的念头,未多探究,却没想到竟然是魔尊。
偏偏是魔尊。
“推衍术。”
再加上那张脸——伽夜用于遮掩容貌的法宝是高阶,甚至能骗过掌门,却骗不过他。
伽夜轻抚着怀里人的后背,揉了揉他明显僵硬瑟缩的后脖颈,轻嗤一声:“瞒过了天机阁,却叫你发现了,不愧是华莲的徒弟。”
“将乐阳放开吧,他有重新选择的权利。”
室内一片寂静。
就在伽夜思忖着自己真要是放开了,还能不能把人哄回来时,怀里一直安静的人动了下,抬头看他,手再次攥住他前襟。
“你对我有说过真话吗?”
伽夜瞳孔微微收缩,不安的心房猛然跳动了一下,又缓缓归于安定。
他的二公子啊……
伽夜抬手摸上那双泛着委屈,含着质问的漂亮眼眸,擦过他眼角泪水,不由笑了起来。
“我对你的心是真的,我心悦你,想与你长久厮守也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