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已入夜,但今日宋清辞是值守太医,来的倒也十分迅速。
连去请他的陈福都发现,今日的宋大人与往日有些不同。
不再是沉稳知礼,反而脚步凌乱又急切,脸上也不再是内敛的,而是明晃晃的挂满担忧。
宋清辞心中激荡,婉妹妹终于从冷宫中出来了,只恨自己能力单薄,她受难的时候不能帮助许多。
本以为回宫第一天便会召他前来请平安脉,怎料等了两天才有消息。
如今终于能亲眼确定她是否安好,宋清辞如何能不急躁。
脚下步子越迈越大,不知不觉竟越过了在前面带路的陈福。
左右梦华宫的路早已走惯了,也不需要奴才带路。
此举倒是为难到了陈福,他见宋大人丝毫没有停顿的意头,反而脚步越来越快。
也只好认命的在后面紧紧追着。
只是他身量没有宋请辞高大,又常年躬腰,步子不似男子,反倒是和女子差不多。
平日里倒不显得如何,如今追人便有点在速度上吃亏。
宋清辞在前面疾走,陈福在后面跌跌撞撞的追赶,还不小心岔了气,扶着腰在那大口喘着。
模样十分滑稽。
终于到了梦华宫,陈福的这场劫难才算结束。
他早已喘的脸红脖子粗,半天说不出话来,只好挥了挥手,召唤了一个小太监进去禀报,将宋清辞带进了内院。
沈清婉正在殿内喝茶,听到宋清辞到了,忙将他传了进来。
宋清辞进了内殿,只看了一眼沈清婉,堂堂八尺男儿便红了眼眶。
他强忍哽咽,跪在地上:“给娘娘请安,娘娘清瘦了不少。”
沈清婉见他如此,起身亲自去扶:“宋大人不必多礼,本宫无事。”
她顿了顿,复又开口:“清辞哥哥不必担忧。”
他们二人虽确确实实心中只有兄妹之情,可却只有在沈清婉刚入宫时,懵懂天真,不知宫中险恶,清辞哥哥、婉妹妹叫的亲切。
待到后来,二人从相逢的喜悦中清醒过来,忌惮宫规森严,宋清辞也怕累了沈清婉的清誉。
就再不敢逾越半步,娘娘,宋大人的称呼起来。
怎料,就是这样的小心避讳,沈清婉最终却还是因为与外臣私相授受的罪名进了冷宫。
可见世事难料,万事都有定数,并非自己有心便能躲避的开的。
如今见宋清辞愧疚难当,沈清婉心中亦想安抚,时隔许久,又重新唤了一句清辞哥哥。
宋清辞就着沈清婉的手起身,抬眸就那样定定的望着她,半晌,才垂下头去:
“是我无能,不能在娘娘有难之时伸出援手。
娘娘在冷宫蹉跎那样久,我……微臣,却不能前去照看,实在是有负兄妹之情。”
沈清婉笑容甜美的打趣:
“人家雪中送炭帮了人都恨不得使劲争功,生怕不被知道。
宋大人倒是高风亮节,明明暗中做了许多,如今却说没有伸出援手。
冷宫阴暗潮湿,我进去时又正值冬季。
若不是大人暗中调配汤药,时常补着,我又怎会身体无恙没有丝毫病根儿的从冷宫出来。
更何况,那次我发高热,是宋大人不放心经旁人之手,亲自熬的汤药每日偷偷送到冷宫门口的吧?
那次我病的严重,前后足足拖了半月有余,哪天不是宋大人冒着担罪责的风险日日奔波。
这些不都是对婉儿的帮助,怎到了大人口中,却成了没有施以援手呢?”
宋清辞垂眸:“微臣身份卑微,只有医术那点微末本领拿得出手。
只恨不能帮娘娘更多。不能让娘娘洗刷冤屈。
好在娘娘身边还有可用之人,助娘娘回宫。
否则,微臣心中,便更是惭愧难当。”
沈清婉笑道:“宋大人不必忧心,好在,如今咱们又都好了,这才是最重要的,不是么?”
宋清辞点了点头:
“微臣还是先帮娘娘把平安脉吧。
虽时常调理着,到底还是谨慎些的好。
否则若损伤了玉体,娘娘日后便要遭罪了,阴寒之地,最能将病痛侵入骨髓。
不能不重视。”
沈清婉自是配合。
宋清辞左右手都认真诊了许久,确实无事,这才松了一口气。
“好在娘娘福泽深厚,不过,这段时日的饮食还是要多加注意。
不能突然间太过油腻,以清淡为主,微臣再开个药膳方子,也便无碍了。”
沈清婉挥手让麝月给宋清辞上了盏茶,笑着看他:
“如今脉诊完了,该说说正事了。”
宋清辞一脸疑惑,但沈清婉要说正事,还是让他提起了精神,认真的望着她。
怎料沈清婉笑的带了几分揶揄:
“听闻清辞哥哥已然成婚,我这个当妹妹的却错过了哥哥的婚礼,如今自该想想如何补救,可不是顶顶的正事么~”
提到自己的妻子冯樱儿,宋清辞老脸一红。
他遵从家中高堂安排,今年六月成的亲。
那时沈清婉尚在冷宫之中,的确是错过了。
沈清婉挥手,麝月便端了个精致的木匣上来。
沈清婉亲自打开,里面满满登登装着各式珍贵的珠宝首饰,翡翠、珍珠、黄金、点翠,真是应有尽有。
最上面,还放着一张京郊的地契。
沈清婉将匣子递给宋清辞:
“这是我送给兄嫂的新婚贺礼,还望清辞哥哥勿要推辞。”
宋清辞只扫了一眼便知这实在是价格不菲:
“这实在是过于贵重了,微臣不能收。”
沈清婉故作生气的模样:“那便是与我见外了?我与你自幼相交,自是旁人不能比的情分。
在冷宫错过了你成亲的时辰已是遗憾,如今有能力填补,清辞哥哥何必推辞。
就当是给嫂子添妆了,她人又不在这,你总不好替她推辞吧?”
宋清辞犹豫了许久,终究还是接了过来。
他与婉妹妹,的确不应那样生分。
“如此,微臣便替樱儿便多谢娘娘赏赐了。”
沈清婉这才满意点头:
“这才是正理。如今我身子已然无恙,嫂子若是无聊,便可常来我宫中坐坐。
说起来,我还没见过嫂子的模样呢,必是个温柔贤淑的女子吧?”
提到妻子,宋清辞满目柔情:“樱儿的确温柔懂事。待娘娘得空,微臣便让她亲自进宫来谢娘娘赏赐。你们便也能见一见。
只是樱儿年岁小,胆子也不大,若是有什么做的说的不周到的地方,还望娘娘多多担待。”
沈清婉听到这话,更是揶揄之色更甚:“宋大人当真是爱妻典范呀,这人还未到,先护上了~”
宋清辞本就是个老实人,哪里经得起这样打趣,脸红的发烫:
“娘娘若无事,臣先告退了!”
说着,也不待沈清婉说话,逃也似的溜了出去。
独留沈清婉在殿内捧腹大笑。
似把多日堆积的郁气也笑了出去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