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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书迷 > 其他类型 > 暮客紫明 > 第20章 小山路但有匪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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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间云头暗压,空气粘稠沉闷。

杨暮客知道,他也不明白为什么,但是就是知道这是夏的雷雨。到如今他也终于明白了此时的节气。在那仙山之上四季如春,在那塞外边城黄沙滚滚。只有这山中才明显能看到那四季变化,树下留着去年的枯叶,树梢还留着些许今年的春芽。

此地乃是衮山山脉的北峰,名曰大艮山。山中有柏木四季常青,也有杨柳飞絮。黑压压的乌云笼罩着大艮山的山头,山坡陡峭。小楼下马与杨暮客并行,季通牵马在前面开路。

那山中有几户人家,似是小小村落,却只有一户未生杂草青苔。

“阿母。家中粮食见底了,我今日就下山去寻阿爹去。”

床上坐着一个两鬓白霜的妇人,一脸的沧桑沟壑,苦着脸看着蹲坐在门口的儿子。“你阿爹上次回来说那衮山城里大户人家买婢子。”她低头笑着看了看炕里面躺着熟睡的女儿,“等雨停了,带着你阿妹去城里,找个好人家卖了吧。”

少年人先是一脸愁苦,然后淡然地笑笑,“阿爹早有这个打算,阿妹若是真的进了户好人家,定是比我们日子过得好些。”

妇人坐在炕上点了点头,她低头的瞬间泪就下来了。去给人家当婢子哪有什么好日子。女儿才多大,要让那些婆子欺压辱骂。她伸手用粗糙的手掌摸了摸女儿的额头,只是咧嘴苦笑了一下,泪水进了牙缝,又苦又咸。

“阿郎啊,你猎的那只兔子一会儿阿母炖了,你们哥俩上路前吃些好的。阿母炖完兔子就去侍弄侍弄西山的苗子。等你回来,那菜就长好了。若是在城里遇到了你爹,你爷俩要早点回来。”说着妇人就下炕朝着房梁上挂着的竹笼走去。

那少年人嘿嘿一笑,“阿母炖的兔肉最好吃了,我就去生火。”

山间炊烟袅袅,黑烟绕着黑云。雨点噼噼啪啪落了下来。

小楼手中轻纱化做华盖,遮住了头顶。杨暮客还撑着那把伞,季通被雨水砸得一头包。三人一马深入山林寻找避雨之地。走着走着,杨暮客看到了那遥遥的炊烟。

“师兄,那边有人家。我们往那边走吧。”

季通随着杨暮客的指向看去,在雨水的白雾中确实有灰色的炊烟升起。

小楼却摇摇头,“若遇到了那人家,我们遇着大雨,身上却干干净净。你如何解释?”

杨暮客一愣,就您在马上还干干净净好不?

季通继续低头开路,嘴里哼着从杨暮客那里学来的凡人歌。

轰隆隆,咔嚓。一道电光划破了乌云,瓢泼的大雨带着雾气笼罩了整个山头。

凡人不能视物,但那小楼的锐眼却看透了一切,指着前路对季通说,“往左边走,前面是悬崖,堵住了去路。”

杨暮客踩着小碎步跟在后面,学着女子的样子挽了挽鬓角的发丝,“师兄,你说那阴阳颠倒的土坵能让尸体成妖。这世上莫不成还有僵尸么?”

小楼瞪了他一眼,“别阴阳怪气的,恶心的很。”

杨暮客撇撇嘴,“你说让我装成婢女,我这不是移情扮演吗。”

小楼使了一丝法力,大雨哗地淋在了杨暮客的头顶。杨暮客甩开膀子使劲往小楼身边凑。

小楼看着婢女瞬间五大三粗地迈着步子呵呵一笑,“聚阴穴养尸身不腐,食人阳火以益修行。此乃尸妖修炼之法。至于你说的僵尸,怕是什么话本里乱说的叫法。”

杨暮客点点头表示明了,然后又问,“这尸体没有魂魄如何成妖?况且人的尸体成了尸妖,那不成了人妖。”说完杨暮客就嘿嘿嘿地笑。

小楼也不知杨暮客在笑什么,只是重新布好了避水术,然后淡然地回答,“不入道籍者,皆为妖。人也一样。尸身没有魂魄,但日渐通灵,那新生的魂魄却也不是人魂了。那些通灵野修,你说是妖也没错。至于人妖,这名词甚是难听。修士通常说那是妖人,这一正一反,却是顺耳不少。”

杨暮客腹诽,可不是吗,人妖在我那也不是什么好称呼。然后嘴里有点含糊地问,“既然不入道籍皆是妖?那入了道籍的妖又叫什么呢?”

“妖自然还是妖,不过是讨了个好门路,不再被定为妖邪罢了……”刚想继续说下去的小楼却想明白了什么,转头瞪了他一眼。

季通闷头赶路,没听出来。但是杨暮客这话里有话小楼却是听出来了。这个便宜师弟在打探自己的根脚呢。不然他没事谈什么妖,他暂且入道不得,知道这些又有什么用。

杨暮客看到小楼那冷冷的眼神,讪笑一下,知道自己的小心思被师兄猜到了。这倒是和那西游记像极了。有后台的,都是神仙,没后台的,一棒打死。想到这又开口问道,“师兄,那若是妖怪受了道籍,又在凡间为非作歹如何?”

小楼冷冷地问,“什么叫为非作歹?”

杨暮客没过脑子就应声回答,“吃人啊。”

小楼蔑视一笑,“吃人就是为非作歹?那人间爱恨情仇相杀,死者几何?那朝堂争斗抄家灭族,死者几何?那国战之时,刀兵相见死者几何?情理之中,法度之外。修道之士,不问其他,只问因果。凡人弱如尘埃,又不似修士勾连天地。你若担得起因果,施法拍死多少人也无事,担不起,哼哼,那天劫之下自有苦吃。”

杨暮客打了一个寒颤,看来这师兄肯定没少吃人。

小楼巧不巧地使了一个观心术,看看这杨暮客到底想问什么,没想到听到了这句心声。恼道,“讨打!”手中一抓拿出一截玉尺,啪地一声拍在了杨暮客的脑门上。

杨暮客只觉得头晕目眩,魂都要飞了出去。踉踉跄跄几步,勉强跟上来,却是又淋了个通透。心中不敢腹诽,知道这师兄又使了观心术,嘿嘿讪笑,“师兄,师傅说修者修德,乃是根本。”

“大道废,有仁义。智慧出,有大伪。六亲不和,有慈孝。国家昏乱,有忠臣。知否?”

杨暮客点头,“知之。”

“上下尊卑,弱肉强食,此乃自然。而人类因存利他之心独秀于万物众生。此乃修道之根本。若无利他之心,如何体会自然之法?只不过还是芸芸众生中的一环而已。”说着说着小楼忽然眼前一亮,这就是凡心吗?利他之心,是了。自己修道千年,却从未考虑过积德修善。也许应该尝试一下。然后又耐心解释道,“因果与德,因果非是德行,而德行必得善果。”

季通听着二人讲着道法,却觉得并没啥出奇的。当年玉郎背书的时候也常讲那些大道理,听起来并没什么区别。

此时杨暮客眼前豁然开朗,修道原来是这么回事啊。修道千万条,当属第一条,道法自然也。嘿嘿,说破天也就是该怎么着就怎么着,顺着道心来。讲究的就是一个念头通达,不爽是不行的。一定要爽,一定要逍遥。杀人千里,伏尸百万,只要念头通达,没问题!再谈第二条,就是得小心天道因果。万物有报,老天爷会记账的,怎么说来着,出来混早晚是要还的。自己掂量好就行。

小楼观心术没收,听到杨暮客又开始瞎想,转手又是一玉尺。“修道不是让你为所欲为!”

杨暮客瞬间又是感觉魂飞魄散似的,踉跄的几步,这次师兄下手倒是没上一尺重。

小楼笑呵呵地看着雨云,施法将杨暮客身形定住,拉到了自己的身后。仿佛对着老天说道,“修为是一把尺子,丈量这天地的法则。人间的法则也是这天地的法则,你若连人间的法则都不能遵守,那你这把尺子能丈量几许?什么伏尸百万……无辜屠戮生灵,那就是妖邪。妖虽无咎,但邪就人人得而诛之……但若是有取死者寻衅,自然无碍。”

若靡靡之音入耳,杨暮客如傀儡一般紧身相随,脑子轰隆一声打开了一扇窗,他明白了一件事情。修道者,先为人,再为山,后之为仙。仙人之道,乃是学天地万物,合天地万法。人云游四方,修身养德,隐于山间,观水自上而下,观石灰飞烟灭,观沧海桑田,观草木抽枝,观日出东方,明得本心,知晓天心,是以不动如山之心,化身为仙。老王说得好,心向光明。

而季通还是老老实实地开路,他一直在听。却没有杨暮客这种想法。或者说哪怕他能有这种想法,他也不明白什么是炁,什么道法。

老王是谁?心向光明?是个好词……小楼只听耳后呵得一声,那是一口长长的吐息。

杨暮客吐出了一口利金之气,浑身上下燥热不已。那心火烧的肺部滚烫。但是没有所谓的初啼,只是吐气。憋得他面红耳赤。

小楼微微一笑,一挥手打散了他心肺中聚集的金气。“错了。你这不是人心,是道心。早了点,若是筑基,当是一步入道。可惜你连个人身都没有,浪费了大好机缘。”

杨暮客舒坦不已,虽然没有金气初啼,但是感觉身魂愈加相合,这是一种说不出的感受。最直白地将就是他能感受到炁脉相通,那天地间游走的灵炁不在虚无缥缈,好似流水一般在指尖匆匆流走,而是溶于肉身,散于肌肤。这一进一出与指缝流水乃是天壤之别。

杨暮客定足躬身,“谢师兄……”

“谢什么。一报还一报罢了。”

这时季通忍不住了,“敢问仙子。这根骨云里雾里,到底何物。为何有人有,而有人无。你们说的让我一直似懂非懂,憋得实在难受!”

小楼在马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季通,“根骨,乃先天之魂,先天之体。存于魂魄,显于皮肉。有根骨者天庭饱满,山根挺拔,中庭圆润,下庭稳健,唇齿相依,肤白玉润。这是面相。面相因魂魄而生,命数而定。而这种先天之魂又多为命宫中有六丁六甲之数者,千里之地,数百万之魂,却不得其一。先天得根骨者,实在寥寥。你看我这马儿,英姿挺拔,与那其他军马定然不同。否则你也不会择它当做坐骑,对不?”

马儿听了小楼的话,打了个响鼻,点点头。

季通还是听得云里雾里,看了看马,又看了看杨暮客。确实都挺耐看的,但这也不能就是有根骨的依据啊。而且这匹马还是他顺手牵羊夺那校尉的坐骑,怎么能算自己挑选的呢。他还记得初看杨暮客的时候,青面獠牙,吓人的紧。这也算是好看?

“师弟,你解释一下。”

杨暮客跟在后面朗声道,“季兄你就别一直死心眼惦记着这件事了。简单来说,生辰八字,天干地支,出生年月很重要,地理方位也很重要。就是巧在那么一个对的时间,对的地点,然后出生了一个对的魂魄。跟灵炁大势有关,跟星宫运转有关。老天爷赏一口饭吃,还得看机缘。”

季通点点头,搞了半天就是赌大运,于是乎继续闷头伐树开路。

其实杨暮客还有一句话没说出口,颜值就是正义。丑不拉几的怎么修道嘛,不是钟灵毓秀之人,老天爷都看不过眼。看咱长得这么标志,那才是修道种子。

小楼观心术又听见了杨暮客的心声,嘻嘻一笑。颜值就是正义,这说法倒也有趣。然后咳的一声,传音道,“也不是所有修士都长得好看,或者说是你觉得的那种好看。”

杨暮客猛地点点头,他可不敢反驳师兄,怕又挨上一尺子,心里说着。师兄长得这么好看,一定是根骨资质绝佳的那种!

“哈哈哈哈……”小楼听得此话大笑不止,一阵花枝乱颤。

季通听着小楼的哈哈大笑声不明所以,也不敢腹诽,只是觉得俩人神秘兮兮地。

就在此时前路宽广起来,没有了树木挡路,右边是断壁悬崖,光秃秃的巨石无路可走,而左边则是一个缓坡,有一块突出的岩石挡住了风雨,下面还有个小水窝子,山泉哗啦啦地流入其中。

三人一马行至石板下,里面还有个木桶,应是那山中人家取水用的。小楼一挥手收回了头顶避雨的轻纱,盖在脸上。

杨暮客眼尖,看到了暗处藏了些许木柴,抱了起来对季通说,“季兄,赶紧生火烤一下。你我都淋透了。”

季通也觉得阴冷的不行,应着,“好嘞,我刚好也拿出饼子热一热。”

这雨一下就是半晌,等到那一束阳光打穿了雾气,还有丝丝雨水落下。

此时已经未时三刻了。

那山腰上的少年背着女孩走出了村寨。转头对着女孩说,“妹子,到了城里给你找户好人家,吃好喝好。行不。”

“比兔肉还好吗?”

“好!”

“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