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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说了,请求他妈松绑了。

可这摊牌的氛围跟窦逍想象的不大一样,似乎有些过于心平气和了。

正如他所言,窦逍清早在看了徐郅恒给他的鉴定报告后,极容易就接受了自己有病的事实,因为他早有预料。

他甚至不用去看医生,就能多少替自己判断出几项病因。

被他妈的母爱枷锁勒出效果,必是其中之一。

那他都被勒的喘不过气好久了,还以为自己这闸口一旦打开,就会对着他妈发疯,声嘶力竭地问他妈——

您为什么要给司恋买那么多鞋、让她越走越远?!

他以为他会在他妈哭着挨上来,像抱儿时的自己时那样、表达一个母亲的心疼时,大逆不道地将他妈一把推开。

还以为自己会把旧账也翻出来,质问他妈为什么一而再再而三地毁掉他的感情。

以为自己可以嘶吼着控诉,如果没有他妈自作主张、多此一举、弄巧成拙……

诸如此类。

他和初恋完全可以和平分手。

他和司恋明明可以走到最后。

但是他没有,都没有。

对着他最想逃离掌控的窒息母爱,他一个重度精神病人,纵使心底崩溃咆哮,却能毫不费力就控制住自己的情绪。

这点其实令窦逍颇感费解。

不管怎么样,反正能说的都说了,也不知这心结算不算已打开。

微笑望着他妈担忧不舍、一步三回头地离开。

挥别过后,窦逍又转回身、亲和地认可了打捞队的劳动成果。

脑子里有多撕扯,表面就有多清醒——

“对,就是它,辛苦你们了……阿嚏~”

夜深寒露重,简单沟通,窦逍打完喷嚏又打了个哆嗦,他环视一眼周遭忙碌的人群,方才拦住那压抑许久的负面情绪继续乱闯。

怕他家逍哥奔波辛苦,宝华像抢救什么落水生物一样,在打捞期间,就把维修硬件、恢复数据的团队都给整船上来了,并扛着全套设备。

果然是有钱好办事,窦逍刚处理了一会儿这些天搁置的、生意上细枝末节的小事,就听技术人员说已将手机里大部分软件的使用痕迹都给找回了。

且主板没烧,他们担保硬盘里存储的照片和视频也都能恢复并传输至新手机,只不过需要一些时间。

不过所有需要恢复的数据中,最困难的就是-窦逍要求必须不能有缺损的微信聊天记录。

因为时间跨度问题,技术人员不敢保证能找全,而且需要用户登录密码。

窦逍想了想,面色平和道:“试试。”

他报的是司恋的生日。

噼里啪啦,技术人员尝试失败:“不对。”

也是意料之中,大部分人都知道,用生日做密码并不安全。

窦逍又叫宝华抓紧去调资料,查了查司爸司妈的生日,各种排列组合又尝试了两次还是不对。

怕瞎试导致锁死,无奈之下,他只能按着技术人员的提议,连夜联系黑客,破解了司恋的微信密码。

【dSwulu】

答案入眼,窦逍只觉心头一刺。

他用指骨抵着鼻尖掩饰情绪波动,语气轻松地发散思维道:“这黑客靠不靠得住?要确保她之后用微信不能被盗,或者……能不能想办法提醒她换个密码,听说有诈骗团伙可以模拟号码给人打电话。

你们研究一下,试着换成移动或腾讯公司官方客服电话,打给她提醒一下~”

这数据恢复还得有一阵子,电脑可以一直运转,但人得睡觉。

由于第二天约了精神科医生,窦逍听宝华的话,也先去休息了。

睡不着,也不敢瞎吃安眠药,就闭着眼听歌。

听的,是技术人员刚替他恢复的-司恋音乐播放器里的歌单。

司恋喜欢的歌很杂,之前她开车时连过路虎的车载蓝牙,好多国风戏曲风的歌,说真的窦逍听原唱很难get到,但听司恋唱,就觉那婉转的音律直往他心缝里钻。

按时间顺序捋、也确有听她提起,自打在阳城夜市遭遇比赛滑铁卢,司恋就开始狂补梁静茹。

也是从那时起,窦逍的品位也慢慢被她的喜好牵动。

‘假装你,不曾亲吻她的脸……但为何你只抽她习惯的香烟……我可以占有你眼睛全部的视线,在亮了灯的房间,你的心,有一部分我却看不见……’

一串略显刺耳的歌词灌入耳中,窦逍猛地睁开眼。

他抽过手机,支起腿靠在床头,粗略扫了一眼歌词,登时就想揍自己一顿。

真是应了那句话,大多数男人都没有直觉,通常只有后知后觉。

窦逍忽然就想起-司恋在他耍赖要抽烟时应允后,说的那句:“窦逍,你明明知道我为什么一而再再而三地纵容你。”

他后知后觉,原来她心里的刺早就在了,且一直在,愿意妥协愿意磨合,是因为珍惜两人之间的感情。

可想而知,那夜在知晓他的‘昨天’里有过的那个人是初恋、他又抽初恋给的烟那一霎。

以司恋那单纯不设防的性子,本就彷徨不安的心,定然是被那根利刺突兀地又锥深了一大段。

他竟还大言不惭地让她理解他妈、哄劝她再懂事一点。

唉……她该有多痛,才会斩钉截铁地说不爱。

明明可以有更好的解决方式,哪怕先放她走,之后再带着更厚重的诚意去求和。

或者跟她一块离开那场极易左右二人情绪的喧嚣,赖在她身边,怎么赶他都不走才是正解。

明明是赌气,却生生叫他打成了死结。

他竟对她做出那般禽兽不如的事,犯的不是法,是天条。

他可真该死。

最让他想死的是他又没法道歉。

因为怕忍不住,再次伤害司恋,失了他仅剩的、微乎其微的赌注。

‘仿佛上一分钟,你还陪在我左右,还以为我们会开花结果……回忆在夜里闹得很凶,我想我可以明白你所有的痛……我们都接受,一定是彼此不够成熟,在爱情里分不了轻重,不能退后也无法向前走……’

歌曲自动切换,思绪千回百转,又是一首窦逍听着耳熟,可之前又没注意到的歌。

也或许彼时听的只是旋律,而今只要一听,就会被歌词扎心。

怎么办,歌里唱的他都懂,说他不成熟,说他不知轻重。

事到如今,很多事窦逍也都能想通,这样的结果他也完全能接受。

能接受,但真的很难受。

‘剩下的那些感动,能记得多久……想让你知道我懂,却担心言不由衷……’

这他妈的歌词,是地狱派上来的判官写的吧?

真特么的,戳得他的五脏六腑都跟被油炸了似的疼。

怎么就突然失控了呢?

是,那沓病例简介里,好像是有句分析解构提到——

说微笑抑郁症,只在独自一人时,或对亲近的人才会现原形。

可他对着哥们儿不会,对着他妈不会,对着谁都能保持阳光开朗,那虚伪的假象仿佛成天镶在他脸上一样,为什么偏就对着司恋忍不住撕开面具、发疯发狂了呢?

呵,合着在他另一个分裂人格的认知里,这整个世界,只有司恋一个人是他亲近的人是吧?

当住在他身体里的另一个他-压抑不住那癫狂的本性时,就只会操控他可着司恋一个人欺负是吧?

现在好了,他被另一个自己下降头般,成功把他唯一亲近的人弄丢了。

仿佛丢了全世界。

难受可以捱,可人一害怕就会不自觉地发抖。

歌唱了多久,窦逍就抖了多久。

不敢想自己在怕什么,不想也知道自己在怕什么。

可他又不是一个人在承受,脑子里再次出现另一个自己的声音。

他在窃喜,像是在说获奖感言:

‘挺好的窦逍,你总算不用再患得患失了。

这就是你的下场,人只有没什么可失去的,才能彻底告别那种呼吸困难的感觉。

你都不知道我困在你身体里有多束手束脚,快让我喘口气可好?’

‘好,你赢了,你随意,不用管我死活,这都是我罪有应得……’

像是风来了又走,心满了又空,之前窦逍的确没什么症状,可这一遭牢狱之灾,给了他相当极致的体验。

最直观的表现就是,负面情绪一旦袭来,就像犯了毒瘾一般。

捱过一波又一波刀山火海,床上蜷成虾的罪犯,只剩一身针扎似的冷汗。

恍惚了好久,自己跟自己较劲了许久,窦逍仍压不住用最软弱的方式,释放心痛。

汗是冷的,泪是热的,像一条疲惫不堪的河,流过之后,心成了凉的。

他接受这结果,即便是心里的悲伤声如洪钟。

而另一个自己却在这里狂欢,庆贺他的罪孽深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