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恋明白,出于客观公正性,樊警官向她传达的案件证据并不明了、更不全面。
都怪她当时喝的有点多,出来玩又是图个心情好,对不在意的人和事实在懒得计较,那些不甚愉快的插曲更是完全没往心里去。
什么扯表带、盯着对方揣手表之类,这些记忆碎片司恋都非常之模糊,不太确定,但好像又能对上号。
现在想来,当时还不如把事情闹大,即使不报警,就把夜场保安招来、当众表达对那些人的不满也好,哪怕提前引起对立、惹出乱子,也断不会像现在这般被动。
交谈间,叫川子的便衣再次返回审讯室。
他表情严肃,许是因为奔波而略显疲惫,面色甚至有些沉郁。
室内三个警官交谈后,樊警官略带遗憾地再次开口:“司恋,经调查取证,你说的、可能挂在你宿舍门后的牛仔外套我们没找到,而你在案发现场拿走的那件外套,就在你梳妆台椅背上,领口有报案人装饰的勋章,但口袋里的手表、已经不在了。”
在女孩儿震惊的表情里,樊云燕又补了句:“另外,有一个对你更不利的消息,是你支付宝账户刚刚收到2万元转账,来自某奢侈品二手店,备注是,手表订金。”
听到这些颠覆又属实的信息,司恋所有恐惧情绪瞬间拉满又霎时爆炸,大脑一片空白,什么委屈、疑惑,全在一秒内被清空。
审讯的基本操作,就是瓦解嫌疑人的意志。
樊云燕作为专业刑警,不可能因为小姑娘外表清纯乖巧就默认她不会犯罪,只能化身人形测谎仪,在不断的刑讯对话中逐步提炼司恋在不设防的情况下、最最发自内心的真实想法,也就是最接近实情的实话。
司恋脑子早就从空白又陷入一片混沌,她从始至终都没撒过谎,但又避免不了对于记不大清的事-前后表述不一致,这种情况对她越发不利。
眼看着规定的初审侦查时长就要满了,时间也接近深夜。
樊云燕提出司恋可以先转去羁留室休息一下,他们警方会进一步整理口供和证据。
别说是顶着强大的压力接受审讯,就算是连上好几个小时可以随便走神的课,常人也会被磋磨得不成样子。
听力视力严重下降,司恋被转去羁留室时还以为是拘留室,第一反应就是问带她的小女警、她这种情况会不会留有案底,会否影响以后考公。
小女警看上去跟她差不多大,微笑着温和告知她:“目前不会,你没犯罪的话,最终撤案且不起诉就不会留案底……”
“小雯~”
听到樊警官略带警告意味的口气叫自己,小女警立即收声,吐了吐舌头便没再说什么,只稳当带着司恋进了羁留室。
司恋不懂这样假设她不是罪犯的论述有什么不能说的。
被关进单间后也懒得琢磨,只觉心力交瘁,好不容易散去的惧意又因屋子里窒息的安静卷土重来。
猛的一回头,身后什么都没有。
可她分明察觉到有一股力量要把她掐死般喘不过气。
慌着跑向角落,司恋整个人蜷缩在墙角抱着腿,想抬头看看月亮什么的,寻找一些心理慰藉。
可棚顶除了一块空调网,似乎没有任何与外界联系的通道。
连只蚊子都飞不进来。
这似乎印证了樊警官说的-里面比外面安全。
哦,樊警官说的是信息安全,司恋作为犯罪嫌疑人,真正意义上的与世隔绝,或将减少因网曝而造成的心理伤害。
可是外面的世界现在是什么样的呢?
窦逍知不知道她身陷囹圄呢?
这大半天过去了,找不到她,会不会着急呢?
有没有可能是那个金珊?
对,一定是她发神经,一手操控的这狗血剧情。
哼!来就来,狗就狗,她才不怕!越是有人想拆散她和窦逍,她越要紧紧抓住他!
唉……那金珊也太厉害了吧,怎么就能想到她一定会去拿那件衣服?是谁在临走前非让她回去卡座那边晃一圈来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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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问找不到司恋会不会着急?窦逍都快急疯了好么!
窦逍临近傍晚时收到司恋发来位置时,正在东四环某会所门口和父母一起,同各位叔父长辈们话别。
他给司恋回了个【等着,这就去接你】,便将手机揣进裤兜,满心开花。
一起吃饭的还有金珊一家,以及跟他们两家在生意上有来往的几家,小辈儿里女孩儿居多,多大的都有,大多跟窦逍不熟,跟金珊关系亲近的较多。
这些叔父可以统称为创一代,都不是燕城本地人,但都在燕城吃到了地产经济的时代红利,资源共享,互惠互利,赶上过节就在一块儿聚聚。
不可否认,金父金仲来因着娶了矿老板千金,也就是金珊她妈,是这些人里的顶富存在,这样的聚会基本每次都是他做东。
窦父窦震东算是位居副位,俩人纯纯发小,老家都是锦城的,在一个镇上一起长大,又一起创业发家。
老哥俩携伴送大伙儿的工夫,俩妈也在夫人堆儿里喜笑颜开。
金珊见窦逍立在一旁,一副着急走的样子,就瞥开一众姐妹、凑过去试着搭话:“窦窦,等下开车回锦城,我坐你的车啊?可以帮你看着点导航。”
窦逍在人前没对她甩脸子,语气正常:“我待会儿有事儿,不回锦城。”
金珊瞪眼微诧:“过节欸,你不回去看奶奶吗?”
窦逍爷爷不在了,奶奶在老家跟姑姑生活在一起,别墅是他爸给盖的,给不了老人家太多陪伴,就只管物质给到位。
他也是真佩服金珊在长辈面前的演技,窦逍奶奶也挺喜欢金珊,也曾玩笑说拿她当孙媳妇看待。
窦逍不能跟老人一般计较,也懒得对金珊撒气,就糊弄着说些场面话:“我这阵子忙,等国庆再回去,到时候我也会去看金爷爷。”
顿了顿,他又补了句:“带我媳妇儿一块儿过去。”
金珊眼睛瞪得更大,但怕听得越多越扎心,便适时闭了嘴。
待到该送的客都陆续乘车离开,窦逍主动向金父金母致歉说要先走一步。
“哼!没规矩。”他爸竖着眉毛数落他。
不想,没等窦逍挠头解释。
他妈肖虹替他说了话:“嗐,逍逍女朋友工作忙,好不容易放假,两个小朋友约着要一起出去玩儿玩儿,金哥,嫂子,你们别介意哈。”
“呀,逍逍真交了靠谱儿的女朋友了呀?我听珊珊说起还没敢信呐~”金母瞥着自己女儿,语气夸张问。
肖虹忙抬起手,一边示意窦逍该忙就忙去,一边儿笑意盈盈,一脸婆婆相:“嗯,明年差不多能结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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窦逍是在坐上车十几分钟后,发现司恋那边不对劲的。
司恋不仅一直没回他消息,一打电话,竟还关了机。
他第一反应是司恋手机又没电了,还暗自懊恼,上次干嘛就陪她换块什么破电池,强行给她换个新手机不就完了。
觉得这样的地方应该挺好租充电宝的,窦逍一开始也没特起急。
可等了一会儿,再打还是关机,他暗觉不对劲。
连忙从网上找到书吧的电话,一问才知,司恋很可能是被便衣带走了。
短暂六神无主,窦逍紧紧攥着拳,怕自己跟店员形容的有出入,提出想到要看看书吧的监控视频。
店员不敢做主,窦逍就提出让对方开价置换,多少钱都行。
他语气急切:“跟你们老板说,3分钟内把监控片段发给我,我手机号就是我微信,加我,我立刻转账。”
这通电话挂断后,书吧老板很快再次打给窦逍,提出让他在外卖平台上下单1000块即可,要求不高。
很快,不到三分钟,窦逍就确认了司恋真被便衣带走了,未及再看门口视频,忙叫宝华靠边停车——
“快找人打听打听,能不能光给个名字就查到什么案子,被哪个分局带走的……”
若不是亲身经历,窦逍都不知道,他在极度紧张时竟还能正常思考、条理清晰地与人沟通,记住各路帮忙的人给指的每一条明路,并有效串联分析,在最短的时间内确定解决方案。
初听案件来龙去脉,窦逍也在第一时间就想到了金珊,但他压住了找她质问的冲动,主要是怕惊动双方父母。
进一步打听报案人身份,还以为对方是混别的什么圈儿的官二代或是小霸王,拈花不成才故意做局报复。
没想到,那是一伙专门混迹名媛富婆圈的小狼狗,妥妥吃软饭的男模男宠。
因目前证据指向对司恋很不利,真要等到警方破案、或是他这边找什么证据证明司恋清白,少说也得十天八天。
为尽快解决问题,窦逍在确认司恋在里头没事后,强压怒意叫中间人安排,立刻与报案人见面。
见到那男的第一眼,窦逍忽觉眼熟,可因心急如焚,一时没能想起在哪见过。
不管这傻缺他妈的是谁,想要报复回去是后话,既然惊动了公安,这事儿只能走正常流程。
问了律师,最快的方式就是把表钱赔给报案人,私下和解,让那小狼狗撤案,刑事转民事,当场就能放人。
稍作沟通,对方又提出多要10万精神损失费,窦逍一个字儿废话没说,立马转账,催着对方去走流程。
待到这操蛋的小狼狗撤了案,已忙活至午夜,窦逍恨不得跟丫一块出门,亲自开车把他撞死。
但他忍住了,直到对面一伙人离开市局,窦逍都始终绷着火儿,没多掰扯一句、没浪费一秒钟。
可待到在留置室出入口外看到司恋被女警领出,窦逍再难压住胸口情绪翻涌。
远远的,他望见司恋头发散乱,整个身子也在微微发颤。
两人隔着玻璃,虽看不真切,但窦逍从司恋捂脸的动作看出,她刚出来时还能佯装无事,见了他,便再难忍住眼泪。
仅仅几个小时的苦苦找寻,仿佛让他积压了十几二十年的想念。
他在心里说了一万遍对不起,千言万语,都不及司恋在里头受的委屈。
见司恋还在跟女警交涉,还不能出来,窦逍心疼至极,急急跨步过去,却被办案人员抬手一拦,只让他在玻璃门外等候。
双拳紧紧攥着,待见司恋签完字跨出门槛,视线交汇,她夺眶而出的大颗泪珠真真刺得窦逍生理性心痛。
默认一切都是因他而起,他恨不得扇死自己。
尤见司恋额角贴着胶布,窦逍本就眼中布满红血丝,登时眼眶通红。
他疾步跨至司恋面前,先是双手扣住她纤弱的肩膀,眉头紧皱着垂眸检查她憔悴的脸庞。
竟然受伤了?难道是……刑讯逼供?!
双手捧着,不知放在哪里是好,又轻轻掠过额角,确认胶布下面确有一小片暗红,窦逍所有情绪如火药般瞬时蹿上天灵盖,再难压抑心中怒火。
他可以忍受司恋被暂时扣押,但见不得她受伤。
手指发颤,窦逍轻轻刮了刮司恋濡湿的脸颊,左臂揽过她,右手轻点着示意,问那小女警:“谁干的?”
小女警初见嫌疑人男朋友时,还觉得他白白的帅帅的很养眼,可被他这阴鸷的眼神一瞅,不禁吓的心口一抖。
司恋反应过来窦逍是误会警察了,忙开口要解释是她自己不小心。
可她自打进了羁留室就没再发声,刚又一哭,喉头梗住,越急越说不出话来。
“我问你谁干的!说话!”
窦逍见小女警呆在那成了哑巴,又转脸问外面其他办案人,怒斥道:“有喘气儿的么!敢做不敢认?!我们他妈的依法纳税,就换来你们暴力执法?!嗯?!”
话落,他抬手一扬一扫,便将身旁桌子上的文件显示器水瓶一堆东西,哗一下统统狠搓到地上。
这茬架的架势,终是引起几位事不关己的工作人员上前阻止。
警告声和质询声此起彼伏,可上头打过招呼,在两个老警察的提醒下,所有人都不敢靠近窦逍,就只皱着眉头来回周旋询问,人一多,七嘴八舌的更闹心,还是没人能搞清这少爷为啥突然起急。
“不是、窦逍,没有……咳咳、”司恋清了清嗓,终于说出话来。
不料,没等她说清,在里头捋线索的庞景川听见动静噼里啪啦跑出来,见这小白脸搡着司恋在那发飙,还以为是报案人那边的混子不依不饶。
他对待嫌疑人般高声呵斥窦逍——
“住手!什么人在这闹事!”
还上前要拆散俩人,并大声呼呵:“你放开她!不是都撤案了!跟一个姑娘较劲你算什么男人!”
许是出于人类最原始的雄性护食法则,窦逍一眼便瞧见这警察袖口的胶布-跟司恋额头上的是同款。
他不分青红皂白地猛地抬手一指,狠狠瞪着人家一边低吼着质问:“艹!是不是你给她弄伤的?!”
一边以三步跨栏的气势飞跃至那哥们儿身前。
庞景川连续伏案工作有点懵,刚整明白这小白脸是什么来头,不知怎的,竟生出一丝心虚。
值此对峙之际,趁着对方一晃神的刹那,窦逍右手一薅他衣领,再一扥一拽,脚下一绊一拥,就别着庞景川的胳膊、推着他后颈,将人压在了桌子上。
一切发生的太快,待司恋急急跑过去撑开手臂求情时,宝华已将两人分开,将他逍哥护在身后抵抗警察反应过来后的反击。
而他逍哥,也光荣完成了一次袭警。
就在市局大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