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郅恒看窦逍表情就知道这是通让人不爽的电话。
俩人从十几岁就在一起瞎混,逍子啥性格他再了解不过——
脾气好,不计较,公认的气氛组组长,谁心里若是有啥不痛快,跟他一块儿扯会儿鱼虾王八蛋,很快就能修复萎靡心态。
窦逍自己也是,天塌下来他也该吃吃、该喝喝,啥凹糟事儿都不往心里搁。
那能让逍子都摁得指关节咔咔响的人或事,以他徐郅恒的驴脾气,听说了大概率会直接砸了手中的杯子。
不过话说回来,逍子除了几个月前那场车祸,貌似二十多年来也没遇上过啥大事儿——
生意上,家里给的压力不大,没有刻骨铭心的感情挫折,也没有撕心裂肺的煎熬坎坷……所以才能在手术醒来后很快恢复乐呵。
至少在他看来是这样,圈子里的任何一个哥们儿都没有逍子这天生的好性格,有一个算一个。
但那是从前,窦逍乐天的精神世界早在那场车祸发生的时间维度里,就被他妈亲手劈下一个大雷……不,是闪电,雨过天晴后,那道刺目的光还如同天眼一般,无时无刻不挂在头顶监视着他。
即便是在烈日底下看不见,也不能忽视那闪电一直存在。
眼下,窦逍为了安抚这道温柔的闪电,努力保持语气平和地跟他妈周旋了几句。
但他只说了些“知道”、“好的”、“放心”之类,没明确保证会少喝一点。
因为哥们儿还坐在对面,他们十几二十岁的时候都随便嘚瑟、想干嘛干嘛,天捅漏了都有家里帮着摆平,这快三十的人了,反而要被亲妈这样管着,他不要面子的嘛。
母子俩很快挂断了电话,同时掐断的,还有窦逍喝酒谈天的分享欲。
徐郅恒见他搓着脸不言声,开了句玩笑问:“怎么?肖姨不会是也觉得你这倒霉儿子是高攀,怕过了这村儿没这店儿,这就开始催婚了吧?”
窦逍白皙的双掌覆在自己的小白脸儿上,闷闷道:“你这么一说倒是提醒我了,我和司恋的事儿早就跟我妈交代过了,那她这么长时间都没搞破坏,说不定就是在憋大招,上次是不称她心就砸钱劝分,这次搞不好她会因为太满意、偷着攒台糖衣大炮,送笔钱过去表达所谓‘诚意’,我是真怕她把司恋吓跑……”
搞破坏,徐郅恒知道窦逍说的是去年-肖姨为了劝人姑娘主动离开自己儿子,给了人家一百万分手费的事。
最后如他妈所愿,俩人在姑娘自导自演的一系列冲突下、大闹两场不欢而散了,那张卡就又回到了窦逍手里。
而后又在机缘巧合下、被窦逍得知卡内余额,他被那一串零刺激到,对自己被一切蒙在鼓里这一结果接受不了,想去找人姑娘当面问个明白才冲动驾驶,又为了躲狗,一不小心翻进了沟里。
而窦逍和那姑娘的故事都没怎么开始就仓促结尾,看似狗血,却又因他有这么个妈完全合情合理。
哦,不是姑娘了,人家现在是大嫂,跟了比她大十岁的涉黑大哥龙翼。
龙翼也知道俩人在他之前有过那么一段儿,从刚萌芽时就知道,不光起先完全没有搞破坏的意思,之后也完全不介意。
应该是算准了天意,至少表面看是这样。
而窦逍妈做的这些个事儿、以及三人之间的前后关系,知道的人其实不多,若是叫徐郅恒客观评价,自己哥们儿在这段感情里完全属于是被降维打击。
不是因为龙哥比逍子有实力、能在港粤地区的地下世界呼风唤雨,是因为龙哥从头到尾都没把窦逍这小兔崽子放在眼里,心理战无需一兵一卒,算后来居上也好,算坐收渔翁之利也罢,总之内心强大到无敌。
事实上,龙哥也没把他徐郅恒放在眼里,想当初初碰面时能给他赐座,是看在他家老爷子和老老爷子的面子。
想到此,徐郅恒突然体贴地想,性格太好太乐观貌似也不完全是好事,关于这些过往,窦逍一直没提,他就只当这小子心里早就过去了,还直男地把感情的事归类到那场车祸一起,那逍子都九死一生活蹦乱跳了,他作为哥们儿,只当他是早已不在意了,怎可能那么婆妈地还揪着他忆什么往昔。
现在看来并不是,他不是不在意,只是不敢提。
那不提过去,眼下看哥们儿对待眼前人明显不一样,徐郅恒稍加琢磨,开始对哥们儿进行一番慰问与关心。
‘嗒~’
他轻轻撞了下窦逍的杯子,大方揭自己的短:“关于糖衣大炮,这方面我还真有前车之鉴。
我爸我妈头回跟我媳妇儿见面那天送了她一大笔钱,还说什么就算将来我俩离了这钱也还属于她,又俗又可气,当时把我气的差点掀桌子,现在想想只剩可笑。
可话说回来,他们很多做法、说的话-咱们就算不赞同、并且及时发现了也阻止不了,只能调整自己去适应。”
他用指背推了下自己的手机示意:“就像这触屏手机,我记得刚出来的时候、我爸说过好几次没有按键的好用,还拿我打比方,说看着花里胡哨的,有用的功能不还是那几样,但他不也一直用着,就跟带我一样,从不适应到和平相处,我们在适应他们的同时,他们也在努力适应我们。
其实这点她们比咱们都懂、更懂,我指的是我媳妇儿和你媳……你未来媳妇儿,如果你们真能走到最后,你目前担心的那些问题根本就不是问题,你都没必要挨这儿杞人忧天,两个人在一起最最合适的点就在于,父母也都觉得你们合适,会因为她给你自由。
大多数人在俩人在一块儿时都会习惯说把姑娘交给男方,女方家里人也这个观点,咱们父母也往往这么打包票,说什么放心把女儿交给我们家吧之类。
但其实,咱们作为儿子,父母在看待咱们的终身大事上,何尝不是把咱们托付给信得过的女方。”
徐郅恒说这些的时候,窦逍始终握着酒杯没插嘴,就边和他碰杯喝酒边安静地听,不觉得是在说教,反倒很感谢他能以‘过来人’的身份同他捞干的说,不然他又没有亲哥什么的,他爸又不好好教他,单靠他自己悟,真挺费劲。
有关珍惜当下话题的说完,徐郅恒最后又执起那把叫做‘过去’的血刃,手起刀落,扎心总结:“所以,能被拆散的感情压根儿就成不了,不管是被父母还是外界什么原因,分开是早晚的事儿,而你和司恋,如果真合适,肖姨就算雇十头牛一起拉也拽不开你俩,到时候牛都累趴下不干了,你们反而会越绑越紧,紧到最后,肖姨就会给你想要的独立。”
不知不觉,俩人喝了好几杯,徐郅恒觉得身上暖和了,知心大兄弟也当完了,就打算先冲个澡,还有啥想聊的知心话躺着聊也不错,就像男生宿舍。
他边猫下腰、伸手拽后脖领子,边玩笑说:“正事儿我就说这些,有关如何绑紧媳妇儿的经验,等我躺床上再给你传授,允许你搂着我听……”
见他要露肉,窦逍反应过来,忙拦:“诶你别跟这儿脱、”
得,徐郅恒已经光膀子了,还特讨人嫌地拍着自己腹肌,绕到窦逍旁侧、猛地掀起他衣摆、抓捏他的小蛮腰气人:“怎么,怕受刺激?不自信就练呐,你不有一个手好使嘛,单手俯卧撑走一波昂~?”
窦逍无奈苦笑,拂开他的手弹跳而起,抬眼瞟向棚角摄像头,又点点自己手机:“不光我这儿能看见,也就是带你回来,要是带个别的我妈没见过的哥们儿,就你这脱法儿、还上手摸,我妈都得以为我男女通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