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倒也不算是什么大事,只是花颜有些想不明白罢了。”花颜闻言,也没有再遮掩什么,放下手中的碗筷道:“今日吐蕃公主来了,同花颜说了好一会儿的话。”
花颜说完,便有些不确定地看向大公子,只见大公子神色淡漠,没有什么惊讶。她后知后觉道:“公子知道?”
“她都到了本相家门口,见了本相的人,若还不知道,是否是本相太过无能了?”卫辞青淡漠回答,拿着丝绢慢条斯理地擦拭着手,只是简简单单一个动作,便充斥着清冷矜贵。
花颜一听也很快反应过来,吐蕃公主的马车方才就停在丞相府对门,公子的暗卫肯定从一开始就是知晓的。公子从一开始便就知晓了,花颜索性也不拐弯抹角,轻声道:“吐蕃公主倒也没有同花颜说什么要紧的事情,只是说她明日要被封为淑妃,日后见花颜不方便,又听说花颜好不容易从城东出来了,便出来相见说说话。”
卫辞青闻言,像是看出了花颜心中的疑虑,不紧不慢地同她一点点解释:“如今吐蕃和大景联盟已经是势在必得。只是中间夹着一个吐蕃公主,若是迟迟未能给吐蕃公主赐婚,那吐蕃国和大景的联姻便不算是名正言顺。但如今吐蕃和大景朝堂内部都出了奸细,大景国朝堂之中是必然有人同吐蕃好战派勾结。敌在暗,我在明,若是执意为吐蕃公主再寻夫婿,便就只能让皇上亲指,但无异于赌博,若是正好指给了同吐蕃好战派勾结之人,便是后患无穷。与其在明处,给他们可乘之机,不如直接将吐蕃公主迎进宫中。进去就是四妃之一的淑妃,已经是给足了吐蕃国面子,吐蕃皇若不是傻得无可救药,都会知道在自己女儿和江山之间该如何选择。”
“那…公子怎么看?”听着大公子漫不经心的嗓音,说着关系两个国家无数百姓的国政,如同在和花颜说今天这菜色哪里好哪里不好一样。花颜便多少猜到公子怕是从一开始便已经料到了会有今日这样的场面和局势。
“同本相有何关系?本相只不过是推了一把,让她顺理成章地成为皇上的淑妃罢了。”卫辞青淡定挑眉,看着花颜那有些始料未及的神色,嗓音低沉地开口解释得直白些:“本相只不过是,不想成为她的合作对象罢了。”
大公子这样一说,花颜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倘若此事真的论起来,当真要在朝堂中给吐蕃公主指一个夫婿的话,排除几位皇子,那人选也必定要是皇上所信任的人,最后若实在没人了,首当其冲,最有可能的就是大公子。
大公子不想同吐蕃公主成亲,所以从一开始对于大景国和吐蕃联姻这一件事都是做壁上观的态度,他明明算好了一切,也算到了所有可能发展的方向和场景,他也并不插手,唯独在二公子宴席那一件事上推了一把,让此事便顺理成章地按照他所想要的方向去发展。
花颜再一次震惊于大公子的手段和谋略,不动刀兵不动声色,甚至这一整件事情看下来没有哪一件事同大公子有关系的,偏偏他就是能轻而易举的让整件事情的发展方向如他所想。
她第一是感觉有些震惊,二是有些害怕,三则是庆幸。
庆幸她同大公子并不是敌人。
“此事与你无关,且吐蕃和大景国之间的国政,涉及到两个国家数万公里的土地,成千上万的百姓们,无论是谁,都是不能轻易改变的。个人有个人的命数,不管是谁,都不是你我能够轻易左右的,也不要因为他人命运而为难自己。”卫辞青一眼便看出来花颜心绪不佳,也是难得从他嘴中能够说出几句软和的,能安慰人的话语。
他伸手将花颜揽进怀中,让他能够靠在自己的身上,实在是罕见的柔声道:“你如今身怀有孕,不宜多想,也不宜乱想。就算要想你也不应该是想别人的事情。”
花颜被大公子这突如其来的语气差点逗笑,抬头好笑地看了他一眼,顺着他的话问:“那公子说花颜应该想些什么呢?”
“最好是什么都不要想,避免忧思在心。”说着卫辞青顿了顿,伸手捏了捏花颜的柔荑,随即道:“倘若你当真很是无聊,一定要想些什么才能打发光阴的话,也应该想等孩子出生之后,你要如何好好的将这些欠本项的时间都弥补回来。想想日后生辰应该做什么给本相吃,跳什么舞给本相看,又要如何哄得本相离不开你才是正经。怎么总是将心思放在不重要的人身上?”
“怎么全都是跟大公子有关的事情,公子未免也太强势了些。”花园心中甜蜜,唇边也勾着温和的笑容,明明是口是心非的话,从她嘴中说出来还颇有几分娇嗔的味道。
“又如何?本相就是要你全心全意,最好同生共死。”卫辞青毫不犹豫地道,语气很是强势,丝毫不容人置喙。
“同生共死……不是已经有过了吗?”花颜说着,抬头对上大公子的双眸。
有些惊奇地发现自从她和公子从城东出来之后,不对,应该说是自从公子治好了时疫开始,公子似乎哪里变了,可若是要具体说是什么花颜也说不出来。
她只知道,若换成从前的公子是定然不能如此毫不犹豫的说出同生共死这四个字的。
“你是本相的女人,自然生是本相的人,死是本相的鬼。纵使本相哪天若是死在你前头了,你也要为本相守灵守着这偌大的丞相府。”卫辞青继续说,看着花颜的眼神中全是绝对的占有欲。
花颜被公子的话惊了一番,但很快就反应过来以大公子的脾性,大抵也是觉得若是他的人,便一辈子不管死活都只能是他的人。
不知怎么了,花颜突然生了几分逗弄他的心思,有些明知故问的成分在:“那倘若真如大公子所说,若是花颜变心了呢?”
“你敢?你若敢瞧上别人,若敢改嫁给旁的男子,纵使是在阴曹地府,本相也绝不让他好过。”卫辞青笃定道,说这句话的时候眸中闪烁着一种近乎病态的执着,他抿了抿唇,又像是觉得有些不够好:“本相的颜儿生得如此千娇百媚,莫说是有人瞧上,纵使是天底下的男子都对颜儿心生怜爱,倒也是意料之中的事。唯恐防不胜防,不如本相死之后,颜儿便来陪我……”
卫辞青这话还没完全问出来,他便发现自己的嘴唇上覆上了花颜的柔荑,他始料未及地看着她。
花颜拧着秀眉,阻止大公子说下去,自己却是一本正经地看着他,难得有胆子训斥了公子一句:“公子怎的这般不知道避谶?如此玩笑话说说便也就罢了,怎么好时时都挂在嘴边?若当真出了些什么差错,公子可要花颜和这整个苍梧苑的人如何是好?”
看见小丫鬟那满眼严肃,甚至恨不得教训他两句的模样,不知怎么卫辞青没有半分的怒意,甚至心中,还有几分快意,像是很享受于花颜的担心和管束。
就连卫辞青自己都很难想得明白这是为何,但行动已经快了他的思绪一大步,他伸手捏了捏花颜的脸颊,柔声道:“说什么傻话,你家公子是何等人?怎么会是说出事就出事的?”
“那公子答应花颜,日后不能再像从前一样,不将自己的性命和安危放在心里,时时刻刻一定要为自己安危着想,可好?”花颜一本正经地看着他,难得有一次可以这样长时间地直视大公子,大友公子不答应,她就一直这样看着的架势。
卫辞青拗不过她,只是他有些没想到看起来随和温柔的花颜,竟也会因为自己有这只能有倔强的时候。
他哑然失笑,狎昵地揉了揉她微红的耳垂,无奈道:“好,本相答应你。”
花颜看着大公子那有些勉强无奈的样子有些不信他,或者说是对他太过了解,便知道他不一定会重视,他朝着他伸出小拇指:“那公子跟花颜拉勾。”
卫辞青对她的反应没有想到,也像是没有见过花颜所说的什么拉勾,有些惊奇地看着她。
花颜也看清了他眼眸中的惊讶和陌生,所以直接同他柔声解释:“这是花颜同容儿向对方保证的方式,每每容儿想求着花颜做什么事情又担心花颜会反悔时便会如此。只要拉了勾,那便是一辈子都不能反悔的事情,就算对方是公子您也不可以。”
“要如何做?”卫辞青像是第一次听见这样的说法,觉得很是新鲜,也不管是不是什么用来哄孩子的法子了,颇有些好奇地看着她问。
看着大公指着感兴趣的模样,花颜便知道自己这个方法用对了,其实这样确实是哄孩子的方法,但公子的童年实在是……所以基本上每个小孩子都见过的,公子却是都没有见过的。
就算公子不说,花颜也能感受到他对这些事情的期待和向往,就像是在弥补和拯救幼年时的自己一样。
“公子伸出手。”看着大公子顺从地伸出了手,花颜笑着用自己的小拇指,勾上了大公子的小拇指,勾着他的小拇指放到了眼前,像是哄孩子一样的温柔语气:“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本相便许你百年不变。”卫辞青看着花颜,眼眸中是他自己都未曾察觉到的笑意。
第二日,皇上将吐蕃公主封为淑妃的事情,不出意外地震惊朝野。
直接导致那一日,文武百官上朝上到了午膳前。
而最出乎卫府上下意料的消息却不是这一件。
第二日一早,花颜就在李嬷嬷和行之的陪同下前往了老夫人的院子里。
抬为妾室本不需要太多的礼仪和规矩,但昨日公子交代了,要他一早便去老夫人的院子中为她敬一杯茶。
花颜那时候心道不对,直接给主母敬茶,这不是寻常人家娶正室夫人时候的礼数吗?
她本意是在她怀了身孕的特殊时刻,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等日后她同公子的事情板上钉钉了,再去敬这一杯茶。
可公子执意如此,怕她不放心又吩咐了行之和李嬷嬷随着,花颜便感受到了公子的诚意。
正堂中,卫老夫人端坐其上,穿着打扮一如从前般华贵内敛,手中更是有一下没一下地盘着玉石佛珠,只是不再像从前那般高傲地垂眸,而是将目光定定地落在了花颜身上。
反倒是卫老夫人先开口,脸上瞧着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但说话的语气却带上了几分讥讽:“老身将你选进丞相府的时候,倒是万万未曾想到你能走到今天,更是万万没想到你能坐到今天这个位置。从通房丫鬟一举爬上了当今卫大丞相的床榻,成了他卫辞青名正言顺的妾室。花颜姑娘,你当真是好本事啊!怕是那魅香楼中的花魁娘子都自叹弗如。”
这话听着很刺耳。
但经历了城东时疫一事之后,她对这些倒是没什么在意。
只不过是几句不痛不痒的话罢了,难道她还要当真为这番话生气吗?
卫老夫人再说一万句也改变不了事实。
“老夫人言重了,花颜还要多谢老夫人,若是没有老夫人的谆谆教导,又何来花颜的今日呢?”花颜唇边勾起一抹浅淡而讥诮的笑意,这话回的也是淡漠而平静。
说着花颜从李嬷嬷手中的托盘中端起那杯茶,随即一步一步走上前去到了卫老夫人的面前,俯身将那杯茶也递到了她的面前,话倒是说到位:“花颜给老夫人请安,请老夫人用茶。”
“放肆?!你以为你自己攀上了卫辞青,便能如此对老身不敬?”卫老夫人显然是没有想到花颜敢这样大胆,登时脸色一变,脸上的笑容再也挂不住:“你以为你是什么身份?就算你迷惑了卫辞青,得他的喜爱,就算你身怀有孕,可你也只不过是一个区区妾室。左不过就是比通房丫鬟说出来好听一些罢了,竟然敢直接逼老身喝你的茶?!”
面对面前暴怒的卫老夫人,花颜倒是显得淡定的很,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和情绪,只是将手上端着那杯茶递得更前了些,重复道:“还请老夫人用茶。”
“你!当真是不知天高地厚,不知规矩为何物!你以为我魏府是你那见不得人没有规矩的朱家吗?你只是区区一个妾室,顶了天也只能向卫辞青的正室夫人敬一杯茶!只有卫辞青的正室夫人,才能向老身敬这一杯媳妇茶!你也不看看自己是个什么东西,以为仗着卫辞青的喜爱,便能在这卫府中翻了天了?也配让老身喝你的茶?!”卫老夫人显然没有想到花颜不听她的警告,坚持要给她敬茶,对她来说简直是奇耻大辱。
卫老夫人在这卫府之中执掌了几十年的中馈,心气儿本就高,更是养尊处优几十年,哪里能忍得了这番气?
她猛地将手中的玉石佛珠一甩,疾言厉色地道:“你若是不懂规矩,老身便找人好好教教你规矩!张嬷嬷!!”
正在一旁候着的张嬷嬷闻言,立马走上了前道:“奴婢在。”
“给老身好好教教这个不知天高地厚不懂规矩的小贱蹄子!”卫老夫人怒不可遏,被花颜气得已然没有了平时伪装出来的那副慈眉善目模样。
“是。”张嬷嬷得了吩咐,立即便走上了前到了花颜的面前,扬手便想要将花颜手上的那杯茶水打翻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