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外一茅草屋外。
“咳咳…娘…娘亲…姐姐呢,姐姐怎么还不回来?”
花颜带着吃食刚到家,就听见了幼妹花容的咳嗽声。
花容小小的身体,面色惨白地躺在床榻上,薄得跟张纸一样,风一吹就要跑了。
床边正在替人做绣活的母亲更是身子单薄,累得脊背佝偻。
瞧见花颜进门,娘亲李氏眼通红的眼眶瞬间泪流不止:“颜儿,你终于回来了,娘可担心死了!”
“娘亲,我没事。”花颜笑着安慰她,也忍不住红了眼眶,她从食盒中拿出一碟海棠酥,捻一块喂到花容嘴边,剩下给了母亲:“容儿,姐姐回来了,看姐姐给你带了什么?”
“姐姐…海棠酥,今天怎么有海棠酥吃啊?”满脸病容的容儿看见海棠酥,小小的眼睛瞬间亮起来,天真又兴奋地问,却又推着花颜的手:“容儿不饿,娘亲和姐姐吃!”
看着她病弱又懂事的模样,花颜心揪着疼,容儿天生喘鸣,这一年来她和娘一直做绣活也只能勉强维持日子,为了给容儿治病欠下了不少债,却也只是治标不治本,如今七岁的容儿瘦小得和五岁差不多。
“姐姐如今在城中大户人家中做事,得的银钱不少。”花颜忍着泪:“保证天天都能让容儿和娘吃上海棠酥。”
李氏一听,正要说话却眼尖地看见花颜脖颈上一处紫红痕迹。
她已经人事,一眼就瞧出那痕迹不一般,一瞬间泪如雨下:“颜儿…都是娘亲没用,都是娘亲没用!竟让你受这样的罪……”
花颜心知瞒不过,红着眼抱紧娘亲和妹妹,笑着安慰:“娘亲不用担心,颜儿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一定会照顾好自己的。倒是如今主人家活多,我不便经常回来,娘要照顾好妹妹,我有空就回家看你们。”
“好…好,颜儿不管你做什么娘亲都支持你。娘亲不求你大富大贵,只希望你平平安安的。平安就好…”李氏哭着抱紧自己两个女儿,心疼不已。
“好。”花颜抱着瘦骨嶙峋的母亲和单薄的幼妹,心中无比坚定。
也许随便哪个清白人家的女儿都不屑做通房,但却已经是她如今能为自己挣到的最好的前途。
为了自己,为了娘亲和幼妹,她一定要在卫府中站稳脚跟,早日完成卫老夫人的交代。
纵使二公子只将她当做泄欲的器具,也是她必须要挣扎着走下去的路。
花颜和她们说了会儿话,又将二十两银子全数塞给母亲,才放心回了卫府。
可刚从偏门进了卫府,就撞见着急忙慌的桑桑和昨日那位为首的李嬷嬷。
桑桑瞧见她像是看见救星,神色着急:“颜姐姐,老夫人今日提前回来了,说是要见你!”
想来应该是要查问昨晚进展如何,花颜稳了稳心神,安慰地拍了拍她的手:“无妨,我不会出事的,你放心回去就是。”
说完,花颜便跟着李嬷嬷走了。
桑桑看着两人远去的身影,心说老夫人怎么会突然回来,此时肯定是发现了不对,审问姐姐去的!
主子,主子能救姐姐!
她满心慌乱地转身跑回苍梧苑。
一路无话。
到了地方,花颜跟在李嬷嬷身后进来,正欲行礼请安,只听砰的一声,一茶盏猛地被掀到她面前,滚烫的茶水砸到花颜的手上,立马将她手背烫得红肿。
立马听见一道中气十足的声音怒斥道:
“大胆婢子,犯下如此不知廉耻的大罪,还不跪下!”
什么罪?
花颜下意识抬头,才看见说话的是位嬷嬷,看起来应该是卫老夫人身边的人,此时面色严肃愤怒,对着她怒目而视。
而卫老夫人一身竖领缎面浅灰织金绣梅及膝长褙子,里衬墨绿桃红折枝牡丹齐腰交领襦裙,通身的高傲华贵之气。
此刻正端坐堂上的红木寿字太师椅上,手中不停盘着玉石佛珠,看不出是喜是怒。
可任由花颜将这几日所有事情想了一边,也终究找不到自己所犯何罪。
“姑娘竟还不知罪!你既然要一再装傻,我便提醒提醒你。这两日你究竟身在何处?!”周嬷嬷疾言厉色地逼问,眼神老辣又锐利。
…………
卫辞青回到苍梧苑,便命人上了午膳。
主动得连行之都没反应过来。
嗯??
今天不用他再费口舌了?
难得卫辞青今天有兴致,今日菜色也格外精彩,牛乳蒸羊羔、炸鹌鹑、油盐炒枸杞芽、翡翠菜心等等,洋洋洒洒摆满了整张红木弓腿镶玉大圆桌。
卫辞青危襟正坐,没有用膳的趋势。
行之正欲劝说,却不想朔风神色凝重的进来,凑到他身边耳语:“老夫人提前回府了。”
“知道了。”行之本不太过关心,可刚说完他就反应过来,拉着朔风赶紧问:“花颜姑娘现在何处?”
朔风偷瞟了卫辞青两眼,神色很是为难。
他没说,行之却领会了,顿时只觉得天都快塌了。
行之看了一眼如同老僧入定的卫辞青,紧张得咽了咽。
完了完了,花颜姑娘回听雨轩了,主子……
正想着,就听见卫辞青开口问:“去请她,昨夜她累。”
行之一下就僵住了,嘴一张一合好几次才终于鼓起勇气和盘托出:“主子,花颜姑娘已经回听雨轩了。”
说完这句话,守在房中的众人只觉得周身一冷,如坠冰窖,压抑低沉得他们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声,浑身不停地冒冷汗。
“果然是有出息了。”卫辞青嗓音像是裹着料峭寒风。
行之瑟瑟发抖,硬着头皮开口劝说:“主子…您最近为了贪污舞弊案夙兴夜寐,这膳您得用啊…若是您的身子出了什么好歹,奴才们万死不能赎罪啊!”
“只不过是一个丫鬟罢了。”卫辞青眸中没有怒气,只有彻骨的冰冷,一边说着一边用奴才们奉上的白帕子慢条斯理地擦拭着象牙骨筷,敛眉低目让人看不清情绪:“都撤了。”
那模样,看起来半点都不在乎花颜去向。
“是。”行之一听,哪里还敢耽搁,光吩咐手底下人去撤还不够,自己更是身体力行。
可行之刚刚走出门口,只听得背后传来微小声音,他下意识抬头一看,一个小物什径直被扔了出去——
“噗通”一声,掉进了院中假山旁的流觞曲水之中。
行之自小练武,身手自然是非常人能比,眼力耳力也是远超常人。
或许别人没看清那是什么,但他看得清清楚楚,正是一个时辰前自家主子用破案之功换来的…焕颜霜,皇帝钦赐!!
正在此时,桑桑着急忙慌地跑了进来:“主子!主子不好了!颜姐姐被老夫人身边的嬷嬷请走了!”
卫辞青抬头冷眼睨着行之,后者浑身僵硬:“花颜姑娘并不知道真相,想来前往听雨轩应该是被老夫人强行请过去的。”
卫辞青冷眼如刀:“御赐之物,丢不得。”
行之一愣,立马反应过来去寻那焕颜霜。
“求主子救救花颜姐姐!”桑桑急得哭红了眼,刚在卫辞青面前跪下求情,就听见衣料摩擦的声音传来。
卫辞青已然起身,大步流星地往外走。
桑桑回意,忙跑着跟了上去。
…………
老夫人危襟正坐于堂上。
“奴婢…这几日…确然是去了二公子院中!还请老夫人明察!”花颜磕头回答,脑子已然发懵。
眼前架势太过吓人,若不是昨夜的记忆太过深刻惊险,她怕是都要怀疑是自己睡着发了一场梦。
“你放肆!今日我与李嬷嬷前往二公子院中,根本没有见到你的人影!你竟还敢狡辩说自己在二公子房中?!莫不是偷偷摸摸做了些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周嬷嬷满眼怒气地盯着花颜,说话中气十足。
“老夫人…奴婢…”花颜面色煞白,一身鲜血倒流冲上头顶,她浑身麻木僵硬。
就算再懵,花颜也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这几日之事大有不对。
传闻二公子卫昼然不近女色,一心向佛,怎么会…那么容易就和她圆了房?!
难道他根本就不是二公子卫昼然!
宛如一道晴天霹雳降下,恐惧和慌乱茫然充斥着她整个心脏,如果他不是,那他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