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弃眼底闪过一丝阴鸷,哑声开口道:“沈燃心跑了。”
“现在管不了那么多。”沈自清啧了一声:“陆止来了,别管他了,过来。”
沈弃和程澄对视一眼,程澄哑着嗓子道:“你应该没忘记,你答应过我什么吧?”
沈弃看着那条被火舌席卷的走廊,沉默了半分钟,陡然间有些无奈的笑开了。
他的小少爷,现在是真特么带劲儿啊。
耳麦里沈自清还在让他们先回去,程澄率先把耳麦扔在地上,转身向走廊内跑去。
沈弃捏着耳麦,嗓子被烟熏的粗粝。
“那是你的事。”沈弃斩钉截铁的开口道:“我已经不是小七了,我知道我要什么,我要沈燃心。”
沈自清在那边沉默了三秒,陡然间笑了一声:“蠢货,从小到大都是一个自以为是的蠢货,伤害已经造成,你现在的行为弥补不了任何过去的事情,不过是一厢情愿的自我感动罢了,小燃心怕是不会吃你这套。”
沈弃摘了耳麦,一脚踏碎,跟着程澄的身影往里面跑去。
沈燃心对别墅里的布局并不太熟悉,他只能拖着沉重的脚镣,在浓厚的烟雾中一点点前行。
脚上打湿的卫生纸里的水分已经被烤干,沈燃心缩在角落里将干掉的卫生纸撕去。
火焰的温度炙烤着脚上的脚镣,刺痛的感觉从灼热的铁片上传到脚腕上。
沈燃心实在没有力气再走下去了,只能摸索着找到了一个卫生间,把自己关了进去,伸手拧开了水龙头。
滚烫的水从管口流了出来,沈燃心立马就关上了。
他脱力的把自己缩在角落,想要稍作休息。
脑子里一片混沌,平时很轻易就能够转动的大脑此刻就像是生了锈一般,只要一开始思考就像炸裂一样疼。
他半阖着眸子,艰难的想道。
如果自己这一次不能活着出去的话,希望这把火可以把他烧的干净一点。
要不然陆止从一堆废墟里扒出烧的面目全非的自己的话,估计会疯的吧。
沈燃心呼出一口灼热的气息,身体的疼痛跟梦境里的火光相合。
是什么时候,也是这么一场大火,把脸上的眼泪都蒸发殆尽。
曾经怎么也走不进去的梦境,这次轻而易举的走了进去。
*
五年前的那个时候,他的腺体已经趋于稳定,沈自清的犯罪证据递交了联邦法庭。
皇室和军区都对沈自清下达了通缉令,程澄被陆家带走,沈自清只能过上了东躲西藏的日子。
沈燃心在片场拍戏的时候,沈自清不请自来。
这个时候沈自清出现在自己面前目的是什么,沈燃心当然知道,他冷着脸拒绝了沈自清让他去请陆止帮忙的要求,并且一面安抚住沈自清,一面给异管中心发了消息。
沈自清带来的还有他的母亲。
沈燃心看着母亲那疲惫苍白的脸庞,心中便涌起无数的愧疚,低声叫了一声:“……妈妈。”
母亲无神的眼珠转了转,落到沈燃心的脸上,枯瘦的手指突然抓住了沈燃心的肩膀:“乖燃燃,答应你父亲的请求,好不好?”
沈燃心咬着牙:“妈妈,我做不到,沈自清做错了太多的事情,你和我都是他非人研究的受害者,妈妈,你清醒一点好不好?所有事情都会解决的,我们离开他……”
下一刻,重重的巴掌落在沈燃心的脸上。
她的母亲大声咒骂:“他是你父亲!你怎么能帮着外人要抓你父亲?你知道异管中心那帮人要是真的带走了你的父亲,他就只有死路一条,你知不知道?!”
眼前的母亲跟记忆里那个温柔贤淑的女人截然不同。
这么多年,她早就已经被沈自清逼疯了。
沈燃心拉着她的手,坚定的开口道:“妈妈,我会带你离开的,现在这件事,你不用插手……”
他话音还未落,屋子外便冒起了浓烟。
沈燃心拉起母亲,开口道:“沈自清根本就不爱你,对他来说,你不过就是一个还算好用的工具!妈妈,你看见了吗?他为了逃脱异管中心的追捕,要烧死我们。”
女人愣了半晌,却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任由沈燃心怎么拉扯也不愿意挪动分毫。
当年的她也是中科院院长最得意的学生,她放弃了一切,甘愿沉沦于这个名为沈自清的囚笼。
她以为,他们之间有了沈燃心,就能证明沈自清对她的爱。
可到最后,她才明白,不管是自己,还是沈燃心,对于沈自清来说,不过是能够利用的、无足轻重的人。
这么多年,即便沈自清对她进行囚禁、精神控制、言语打压,可她仍旧凭着一腔希望沈自清早晚有一天能够清醒,能够向她认错,能够迷途知返的信念活了过来。
但在此刻,看到沈自清毫无留恋的背影之时,这点信念轰然崩塌。
她几乎瞬间丧失了行动的能力,沈燃心抱起她,费力的往门外走去。
“阿燃……”她像个无措的小孩子,在孩子的怀里不停的颤抖:“他也爱过我的,他现在只是没办法,他是爱我的,是不是?”
沈燃心被热浪冲的头晕眼花,脚步虚浮,他无暇顾及妈妈的多愁善感,他只想让自己的和妈妈不会为沈自清的行为买单。
门被沈自清从门外锁紧,他放下母亲,奋力的踹了两脚,那门却纹丝不动。
沈燃心低声骂了句脏话,第一次觉得这门质量好的让人火大。
身体已经被多处灼伤,鲜血流出来瞬间就被蒸发干,他仍旧没有放弃,在房间里找寻其他的出口。
而此刻,被烧断的房梁带着火苗砸下来,眼看就要落到母亲头上。
沈燃心几乎来不及反应,扑过去将母亲推开。
沉重巨大的横梁砸在腿上,沈燃心眼前一黑,几乎疼晕了过去。
母亲大声尖叫起来,她拉着沈燃心的手臂,企图将她的孩子从死神的镰刀下抢过来。
但横梁太重,她的力气又太小,一双手被烫的血肉模糊也推不开横梁分毫。
“妈妈……妈妈。”沈燃心抓过母亲的手,咬牙道:“别管我了,你先走,出去之后,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告诉陆止。沈自清是个畜生,以后不要再……”
母亲崩溃的尖叫,拿眼前的横梁毫无办法,手上的皮肉被烧的几乎可见森森白骨却仍旧不肯放弃。
“阿燃,阿燃,对不起,阿燃……”
沈燃心意识昏沉,却因为剧烈的疼痛不能彻底晕死过去。
他看见母亲一双手完全烧坏了,便用脚去顶。
他的眼泪一下子就掉了下来,被火场里的温度瞬间蒸发干。
他想说话,可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火舌舔舐过皮肤,耳边是母亲绝望凄厉的哭声。
突然,鼻尖窜起一丝血腥味。
那道他怎么都踹不开的门轰然倒塌,伴随着飞扬的尘土和更加猛烈的火势,一个高大的人影映在沈燃心的眸底。
那个时候的陆止是怎样的一副样子呢?
在扭曲的空气中,他浑身带血鲜血,腹部有一个相当明显的出血点,应该是被麻醉针深深的扎了进去。
他张了张嘴,像是一只在岸边垂死挣扎的鱼。
陆止很快就冲了过来,彼时他身上裹挟着浓度吓死人的信息素,对于沈燃心这个常年接触的人来说没什么,但是对于沈燃心的母亲来说,这个浓度的Alpha信息素,能在瞬间让她晕死过去。
陆止的力气比omega大了不知多少倍,但由于身上的伤实在太重,他推开压在沈燃心身上的横梁也废了不少力气。
被火焰席卷的屋子摇摇欲坠,随时都有可能坍塌。
陆止把沈燃心扶起来,身形晃了两下,勉强站立住。
他什么话也没说,扛起双脚报废的沈燃心就要往外走。
沈燃心拼尽最后的力气,揪着陆止的脖颈,嘶哑的声音艰难吐出:“妈妈,先带她出去。”
陆止的脚步顿了一下,回身看了一眼已经晕过去的omega。
屋子随时会倒塌,沈燃心的双脚已经被烧坏了,绝对不可能自己走出去。
事情显而易见,被留在这间屋子的人,生存的概率极其微小。
若是陆止状态还行,两个人一起带出去也不是没有可能。
但是沈燃心知道,陆止此刻身上的伤不会比他轻多少。
他的背上还滑稽的扎着几个麻醉针的枕头,可沈燃心一点也笑不出来。
陆止左手以一个非常别扭的姿势往下垂着,骨折的那根骨头几乎要刺破皮肤穿出来。
沈燃心一动也不敢动,只能不停的哭,他一遍又一遍的低声哀求:“陆止,求你了,把我妈妈带出去,陆止……你先救她!你救她啊!陆止我求求你,陆止……妈妈!妈妈……”
陆止仅仅犹豫了两秒,右手便抱紧了沈燃心,闷头往外冲去。
沈燃心慌忙回头,伸出手想要抓住母亲的衣角。
可是陆止走的太快了,快到他几乎没有触碰到母亲的任何一点体温,她就被扔在烈焰当中。
沈燃心张大嘴巴,几乎快要呼吸不过来,泪水大颗大颗的往下掉。
他何尝不知道陆止已经无能为力。
可巨大的悲愤累积在心头,无处发泄,他急需找一个宣泄口。
他抬起头,看见陆止崩的死紧的下颚线,无声大哭起来,他揪着陆止的衣服,大声叫:“陆止!我恨你!我恨你!我恨你……”
说了好多好多遍。
他用了全身里的力气,可声音仍旧不大。
他不知道陆止听见了没有,他只觉得难过。
陆止把他放在火场外面,确保他的安全之后,便回头又冲进了那座岌岌可危的临时搭建的房子。
沈燃心看着陆止的背影刚被火舌吞灭,那座房子便轰然倒塌!
带起的热浪将沈燃心冲的瞬间晕了过去。
在失去意识之前,沈燃心的心好像也跟着死了。
按理来说,陆止这个时候应该是被关押在异管中心里的,他跑出来,异控局那些人不会让他轻易的逃脱,肯定会不惜一切的留下他,那是异控局,军区最先进的武器都在那里。
陆止受了那么重的伤,却还是义无反顾的第二次冲进了火场。
沈燃心知道,他所有的情绪都会被陆止包容,所以他向他宣泄愤怒,向他诉说委屈。
可他从未怪过陆止。
后来的事情,便是程澄从火场带走了已经晕过去的沈燃心,费了不少心力才救回沈燃心的腿。
而异管中心在火场找到了陆止和已经断了气的母亲。
陆止那次能侥幸存活,完全是依赖于那强大的腺体,和高于常人数十倍不止的肉体强度和愈合能力。
这样的腺体,相当于半永生了,沈自清那种疯子,自然是不会放过的。
之后的五年,陆止在异管中心,既是关押,也是保护。
*
沈燃心眨了眨眼,他鼻尖酸得很,可却没有眼泪掉出来。
他知道自己以前是很爱哭的。
成了Alpha之后,所有omega的习惯都改了,唯独爱哭这一点,似乎从来就没什么大长进。
因为他在陆止面前掉一滴眼泪,陆止就恨不得把这个世界上最好的东西捧到他面前来哄他开心。
沈燃心抽了抽鼻子。
他有点后悔了,他还没来得及跟陆止说对不起,跟他说那天在火场说的话,都不是真的。
他只是像个需要被保护的小孩,在情绪的旋涡里下意识的抓住了那根可以将他拉上来的救命线。
身上好不容易聚集了一点力气,沈燃心摇摇晃晃的站起来,凭着最后一点求生意志迈开脚步。
他很想再见一次陆止。
哪怕是最后一次也好。
这一次,他要比陆止更快吻到他。
面前的门被打开,沈燃心猛的抬头。
陆止气喘吁吁的出现在门口,在看见沈燃心之后,长松了一口气。
沈燃心愣了一下,有些不确定眼前站着的这个人是不是真实的。
他的记忆太混乱了,留下的后遗症便是时常分不清到底是梦境还是现实。
他刚才满心满眼都是陆止,这会儿陆止就如同神兵天降一样找了过来,像是在梦境里才会发生的事情。
他张了张嘴,还没来得及说话,陆止便走过来,掐着他的脖子,垂头吻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