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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阳的狗杂种嘛!!你们这些被圈养的猪狗!被那些愚蠢汉人教得没了血性的东西!”

“见过草原吗!快出来见见我们马蹄上带来的你们祖辈故乡的泥吧!!”

“哈哈,洛阳的兵到我们面前一刀都不够砍的!”

“这些狗杂种不敢出城!!也不看看他们的领头是谁!是被我们手下败将贺宝荣的兵活捉的长孙冀!”

“长孙冀!被生擒的怂货!你的儿子死在了北地,你还敢再直面北来的人吗?看看!这是谁!!!”

长孙冀站在城墙之前,舌头在战场上也是最腥臭的利剑,足以刺激人心将战局瞬间颠倒。

他看着叫嚣的敌军身边被召唤向前的马。

马背上的人他认得,那是从前鲜于文茂的亲信,曾经在他被俘虏后多次设宴招降,是北地难得的儒将,出身关陇。

没想到贺宝荣杀鲜于文茂自立后,李觉居然投奔了綦伯行。

天下英雄尽起,各投明主,洛阳城中的朝臣才刚刚意识到这件事,可王朝的分崩离析早有先兆。

长孙冀这才迟缓地接受了这一事实。

今日一战,他若守得住洛阳,大周也势必会有两个新王诞生,若他守不住……他也定要扶持宗室正统,另立新王。

大周百年基业在挞伐中拓展,也在挞伐中崩裂。

长孙冀听着下头的叫嚣和辱骂声,如同磐石巍然立在城墙上,挥手下令扔下滚石。

自古攻城难,綦伯行不过是想靠着讥讽辱骂刺激他们出城应敌,逐个击破。

“太尉!他们要挖地道攻城!已经从北侧偷偷挖了不少了!”

长孙冀冷嗤一声,“地道?”

他转身下了城墙,“召集城内中军,去准备草料木材,再叫……那个太府的女官,取所有的火器来。”

崔松萝这个太府少卿却并不在太府。

而太府的仓库中并无营造好的火器,只有尚未组装完成的半成品。

“能着的都给我拉出来,此时不用更待何时!”

长孙冀身先士卒站在刚刚挖开的沟壕之前,干草覆盖着湿草,燃烧出滚滚浓烟,在他背后汹涌无比,迅速没入地道之中,如同这大周最后坚守的灵影,将敌人吞噬。

城墙外头日夜不分的叫噪声让城内愈发人心动荡,洛阳全城戒严,人心惶惶,元煊坐镇皇宫,直面着两党派的人的施压和争执。

一方人极力坚持打开城门迎接大行皇帝的遗体回宫,再议新帝,一方人却坚决要求立刻拥立合适的宗室子弟登基,由宗室大臣共稳大局。

元煊被这群人吵得头疼,心中对如何处理洛阳朝臣的办法变了又变。

饶是一贯稳重的刘文君面上都露出了不耐和疲倦。

“主子,这些人说得冠冕堂皇,实则不过都是为了私利!”

前者不少人都与綦氏私下有过不少联系,冬朝之时节礼不断,夏归时私下贿赂更是没停过,便是景昭王旧党都与綦氏关系密切,收受不少财物。

“无非贪财和怕死。”元煊这会儿反倒放松笑了出来,“这等人,好办得很。”

她风轻云淡,按了按眉头,“难办的是那群宗室和坚持正统的汉臣。”

王明合来上茶,如今特殊时期,元煊的饮食起居她都不敢假手他人,听到了这句话忍不住道,“就该像崔少卿说的,都杀了反倒干净!”

刘文君摇头,“哪有这么简单。”

“简单,不难。”元煊端起了茶,笑了笑,“告诉松萝,揣上'药材',该出城逃难去了。”

“不管哪条路都没有我和大周的活路,那就让他们自己杀去。”

元煊站起身来,径直走向内室,穿上了甲衣。

“等着吧。”

如今坚守的只有长孙冀和贺从,两方人分别带着中军与禁卫军在守着城池。

綦氏精骑偷偷挖掘地道被长孙冀带兵挖壕沟放浓烟堵住,集中坑杀,终于彻底打消了他们挖地道破城的主意。

中军才刚刚松了一口气,另一侧就传来了紧急的军报。

“不好了!那群蛮子用了冲车!还是……还是……”上报的军士面对着长孙冀,一时有些语结。

长孙冀这些夜里没怎么合眼,领着中军疲于应敌,他冷眼瞧着洛阳群臣,竟无一人能用,唯一得用的,还是被元煊从阴私角落挖出来的寒微子弟。

他面色肃然,“这等要紧时候何必还要吞吞吐吐。”

“还是穆侍中带的兵,瞧着……瞧着……”

“是穆家的私兵。”长孙冀一下说出了那军士的未尽之言,他站在原地,忽觉铁甲沉重,举目看去,瞧着面前一张张惶急如同没头苍蝇一样等着下令的中军,忽然倒退了几步,仰头看着天,大笑了一声,怆然含泪。

“元氏之下,同宗九族,世家八姓,位尽王公,乃有盛世!”

“不过百年,却至政弱刑乱,柄夺於臣,诸将专微于外,各自为政,莫或同心,士卒衰耗,上下并昬,可见大道乾坤颠倒,纲纪尽毁,洛阳已非天命所在!!!”[注1]

长孙冀说完,颓然低头,“罢了罢了。”

没多久,又有中军匆匆赶来,“太尉!!太尉!清河王出了宫,带着禁卫军往东边城墙去了!”

长孙冀一怔,听得那人继续道,“长孙小将军带着兵符,调了中军,也全部往东城去了。”

“这混账东西!”长孙冀下意识叱骂,但忽然反应过来,“这孽畜……这孽畜……”

终于还是选了他自己的路。

“也罢,也罢。”

他背过身,不再发话。

底下人见长孙冀迟迟不语,有些着急,“太尉,那咱们,咱们是听小将军的,还是……”

“个人有个人的路,你们自去吧。”

长孙冀说完,手持大刀,驻守在了壕沟之前,北风吹过他铁胄上的鹖羽,像南迁脱队的老雁。

东城城墙发出巨大的撞击声,像是这座都城沉闷的爆吼声,贺从满脑门的汗,匆匆迎上了长孙行。

“怎么样?”

长孙行摇头,“穆望带着的不光是穆家的私兵,还有殿下派出洛阳的第三等中军,那群宗子军们对殿下不满,和穆望同流合污也是情理之中,只是用着金墉城库房的重型坚固冲车攻击自己的都城,还是……还是太丧良心了。”

两个同盟者背后代表着世家和草根之将,中军们向东城涌来,在冲车的撞击声中,重新披挂的清河王从皇城方向策马而来,身后的车马中压着厚重的幔帐,却是松清商会的马车。

“诸位将士!如今叛军罔顾皇恩与大周百姓,狂妄放肆,我为阿爷临行前托付洛阳朝局的人,此身与大周同在,与诸位同在,随我守城!”

元煊抽出长剑,剑指被撞毁的城墙一面,“崔少卿献出了仓库中最大的幔帐,着人张开幔帐,卸了冲车的力!”

金墉城本为守卫洛阳一角的要塞,如今要塞被轻易打开,洛阳城的东角就成了脆弱之地。

中军们彼此相互了解,真要城破,元煊手中的兵打起来当真难说。

城不能破。

剑光划出一条银龙,指向了灰扑扑的青石。

青石沉闷地发出哀鸣,坚固无比的冲车如同狰狞巨兽,肆无忌惮踩踏着祖辈堆积的高墙。

厚重的帷帐唰啦张开,它本性柔软垂顺,在风中鼓荡,随风塑造它的形状,却轻易卸开巨兽的力道,挡在了高墙之前。

元煊微微一笑,转头看向了城内某个方向。

一刻钟前,收到消息的时候,收拾库房的崔松萝派人送上了这份“太重太累赘不方便带走”的礼物。

坚固到火烧不毁,巨石砸不烂的冲车却被这柔软的布料阻挡,穆望显然没想到,他皱着眉,仰头看着登上城墙的那道玄色身影。

“……元延盛……”

他咬着牙,一眼瞧见了布料边角反光的图案,更是被刺伤了眼睛。

那还是他亲眼见证崔松萝求人绘制好的商会花印,她说那是松青商会的商标,以后要天底下所有人一见那花纹,便知道是松青商会的东西,用了能光滑反光的丝线,哪怕暗夜,只要有光,一照便能瞧见。

他不明白,那不过是小得不能再小的商户女,不过是个有很多小主意,却又不谙世事的商户女,怎么却总是让他频频受阻。

还有……还有那个怎么都能从深渊里爬出来的人。

元煊居高临下瞧着城下大军,“抽调人手,修筑城墙,这是大周的都城,是大周的心脏,心脏不死,大周不灭!我与你们共守都城。”

军心振奋,人人看那袭玄袍便如见大周这条黑龙的心脏,昼夜不歇。

綦伯行和穆望攻城接连受挫,进攻速度也没能赶上城墙被修补的速度。

眼瞧着清河王生生将一场快攻战打成了围城战,洛阳粮草充沛,可他们这些围城的却远远消耗不起。

入夜时分,火堆噼啪作响,四周坐着的人却一片低迷。

“为今之计,不如退一步,先叫长乐王于金墉城旧宫设登基大典,叫天下人知晓,大周已有新王。”

“不可!”綦达罗下意识否决,“城阳王和那老妖婆杀我煌儿,没有放过他们的道理,难道还要让她再扶持个幼帝出来继续把持朝政吗?”

“当年景昭王是个好人,旁人都不接纳我们,他却欣然带头收了阿爷的礼物,给了我们便利,不想也被奸人杀害,城阳王当杀!”

“如今坚守的不过是个女人,一个女人,她就算守城又如何?也不看看城内的朝臣们愿不愿意守!”岳斗目光犀利,却一语直中真相。

李觉但笑不语,目光温和,转头看了一眼穆望。

穆望肯定道,“只等着,自古以来从外攻破艰难,从内瓦解可快得很,我们只等着……”

“可是今日前线的将士发觉有人趁乱射出了一箭,箭上有里头不少朝臣的联名的密信,言明他们想开城门迎接大军入城,可如今元煊把持洛阳,囚困了朝臣们,他们即便有心也不得其法,想要让我们配合设法声东击西。”

“只是如今洛阳都在元延盛手上把持,内外消息也无法通晓,”元谌忧心忡忡,“几次试探着突袭转移他们的注意力,可别的城门防守却也未松懈,那些火器尤其棘手。”

綦伯行坐在巨石上,不远不近听着这些议论,忽然将视线转向了背后沉默不语的高深,“你怎么看?”

“叱奴有一计,可逼清河王自己打开城门,只是有损明公在儒士中的声誉。”高深低声道。

綦伯行大笑起来,“这天下,到底是胜者说了算,更何况,那女人的名声只会更坏。”

高深目光渐深,俯身过去,铁耳密语了一番。

綦伯行诧异地看了一眼高深,“叱奴当真厉害,以孝治国,以孝制人,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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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1.后“政弱刑乱......上下并昬”出自《三国志·吴书·是仪胡总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