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非姻缘和睦。
这几个字落入萧承绪耳中,眼中眸光瞬间变得黯淡无光,仿佛失去了所有的光彩,心脏像是被一只无情而强大的手紧紧攥住,每一次跳动都带来阵阵刺痛,让他几乎无法呼吸,一颗心破碎成无数片,散落在冰冷的深渊之中,化为微尘粉末。
原来,他与皇后的这段姻缘,在外人眼中竟然如此不堪。
是啊,这段姻缘的起始便是不光彩的,所谓的恩爱和睦,不过是他心中的奢望罢了。
皇家赐婚,美其名曰“天作之合”,实则不过是一种强买强卖的行为。
无论是谁,一旦接到圣旨,便无从选择,不嫁也得嫁,不娶也得娶。
而他,当初正是无耻地利用了这一点。在完成南方赈灾后,当父皇论功行赏,询问他想要何种赏赐时,他毫不犹豫地开口讨要了与永昌侯府千金的赐婚圣旨。
他料到这样的行为或许会令永昌侯府感到不快,但他已无路可走。因为只有通过这种方式,他才能娶到自己梦寐以求的姑娘,因为自己并不符合永昌侯府择婿的标准。
他也很清楚永昌侯府根本没有能力去拒绝这门婚事,因为天子的意志和威严是绝对不容许被挑衅的。
永昌侯语气坚定 ,“皇上贵为天子,掌控着整个天下。可臣只有一个女儿,是臣的我亡妻留给臣的念想。臣妻遗愿不过是是希望儿女能够一生平安顺遂,万事胜意。”
萧承绪目光如炬,紧紧地凝视着永昌侯,许久之后,他深深地叹息一声,缓缓说道:“岳父大人的爱女之心,早在七年之前就已传遍天下,众人皆知。”
历来敢于违背皇帝旨意的人寥寥无几。若是换成其他达官贵族,一旦接到赐婚的圣旨,无论心中是否乐意,大多都会恭敬地接下圣旨,并按照圣意去执行。毕竟,违抗君王之命乃是大不敬之罪,后果不堪设想。而赐婚对象又是身份尊贵的皇子,这样的恩赐在世人眼中无疑是无上的荣耀与光彩。
然而,永昌侯却甘愿舍弃这份不知道多少人梦寐以求的风光体面,也不愿让自己的女儿受到丝毫委屈。
萧承绪毫不怀疑,如果自己是一个不务正业、只知道吃喝玩乐的纨绔草包,那么永昌侯怕是抗旨也不愿将女儿嫁给他。
有这样的满腔慈爱之心的父亲,实在是让人羡慕不已。
萧承绪也不例外。
对于他来说,他从未体验过父母竭尽全力为他谋划和打算的亲情,哪怕是一点点都没有。
在皇室里,亲情需要用利益来交换,如果没有价值,那就无法获得亲情。
萧承绪在年纪还很小的时候,便已经明白了这个道理。在皇宫长大的人,早已看透了人世间的世态炎凉。
眼前的场景逐渐与前世重合,萧承绪突然回想起,前世的永昌侯也曾经为了爱女跪地乞求君王赐予一封休书。
当时的谢瑶卿名声在朝野内外已经非常差了,可以说是恶劣至极,多年未育,却专横霸道,嚣张嫉妒,越来越多的大臣上了奏折请求废除她的后位。
永昌侯害怕自己的女儿无法落得一个好下场,于是向萧承绪祈求赐下一纸休书,让谢瑶卿能够离开宫廷。
皇宫就像一个张开獠牙的巨兽,会无情吞噬掉每一个进入其中的人,经过长时间的浸染,会变得面目全非。
尽管永昌侯苦苦相求,萧承绪最终还是没有应允,他只能无可奈何地叹息着离去。
女儿所嫁之人乃是天子,这世间权力最为强大之人。如果天子执意如此,其他人又如何能干涉半分。
空旷的大殿里弥漫着一片沉重与压抑的气氛,萧承绪突然开口问道:“奉安,永昌侯说朕与皇后良缘,你也是一样吗?”
奉安急忙回答道:“侯爷身在宫外,自然对宫内之事了解甚少。依奴才之见,皇上与皇后娘娘可琴瑟和谐,相敬如宾,堪称天作之合。”
“是吗?”萧承绪低声呢喃,声音轻得几乎难以听清。
奉安心想,其实皇上和皇后娘娘曾经确实恩爱和睦,只是后来......
……
另一边,谢瑶卿并不知道永昌侯为了自己进宫,为了打发时间,她再次传了歌姬舞姬到坤宁宫歌舞奏乐。
谢瑶卿眉头轻轻一皱,目光扫过眼前的歌姬们,却发现没有那天那个弹得一手好琵琶、甚是合她心意的歌姬了。
“青荷怎么不在?”
另一名歌姬闻言上前一步,躬身回道:“回皇后娘娘,青荷不慎伤了手,今日不能再弹奏了。”
善弹琵琶的人,最重要的便是那双手。这伤了手,自然是无法再弹了。
谢瑶卿微微点头,没有再多说什么。
宫里的歌姬舞姬众多,会弹琵琶的也不在少数,不缺青荷一个。所以,对于谢瑶卿来说,有没有青荷,并无太大影响。
今日的天气十分宜人,不冷不热,惠风和煦,谢瑶卿听着清丽澄绝的《春江花月夜》,感受着微风拂面的舒适,眼皮渐渐沉重起来。
迷迷糊糊中,谢瑶卿不知不觉闭上了眼睛,进入了梦乡。
梦里的场景是谢瑶卿再熟悉不过的皇宫,但此刻却又显得有些陌生。
在她的记忆中,皇宫一直都是庄严肃穆,井然有序的地方,然而眼前所见却是从未有过的奇异荒诞的景象。
一群身着奇装异服的人手舞足蹈着,口中念念有词,似在施展某种神秘的法术,他们在宫殿之间穿梭跳跃,仿佛置身于一场盛大而又诡异的仪式之中。
谢瑶卿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些人不是跳大神的吗?这种民间常见的祈福辟邪活动,怎么会出现在皇宫里?
皇帝是真龙天子,他所居住的皇宫理应充满祥瑞之气,是福地,哪里需要驱邪避灾,消凶解厄?
谢瑶卿不禁陷入了沉思。
这个梦未免也太荒唐可笑了些,在皇宫里跳大神,是哪个皇帝干出来的事情,怕不是失心疯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