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宁见商雪吃了饭,因许若蘅在便没多说什么,哄着她睡了一觉。
到傍晚,吃完了晚饭商宁才从商家离开。
不过没有人来接她,她也不是回伏家,而是一个人去了一家高档酒店开了一间普通标间。
尽管商宁很清楚自己应该做什么,也知道多想无益,但当她一个人坐在酒店房间的落地窗前,看着外面灯光璀璨,车流不息,仍然会想起半年前的自己。
那时候她的生活平静得如同一潭死水,而她和贺银霜的关系如同臭气熏天的沼气。
她和伏云深的相遇是个意外,可这个意外既没有令她豁然开朗,也没有令她身心俱灭,因此对于她来说似乎又不那么意外。
世事无常,就在昨天她还和伏云深一往情深,可现在她却觉得一个人很好很好,似乎伏云深的好都被封存在了他们分别之际。在那之前他们之间有满满的情意,在那之后他们之间一片空白。
她原本应该为此对伏云深感到抱歉,但这时候她反而不怎么觉得自己配不上伏云深了。
也许这两者并不冲突。
第二天,商宁一出门就碰上了贺银霜。
贺银霜还是那个俊逸不俗的天之骄子,他丰神俊朗,气质绝尘,既有青年人的朝气蓬勃,亦有成年男人的理性成熟。
许久不见,商宁此刻似乎不仅不再厌恶眼前这个人,甚至内心对他的年少有为颇为赞叹,似乎从前的许多情绪都烟消云散。
只不过现在并不是赞叹的时候。
商宁匆匆看他一眼便局促地低下头回了房间,形态神情间显得仓皇无措,令人费解。
贺银霜狐疑地看着对自己避之不及的商宁,觉得事情不简单,商宁的出现令他感到诧异,她的表现更是令人生疑。
不过他没有多管闲事的时间,仅仅是让人注意商宁。
而另一边,伏云深知道商宁住在酒店便立刻到酒店接她。
商宁没有提前告知他会去酒店住,甚至在他见到她时没有任何情绪。
她太像一头绝望的困兽。
也太像一把抓不住的流沙。
关上门,他们相对无言。伏云深不知道一天一夜里发生了什么事,但他能确认的是发生了很重要的事。
可面对眼前疏离的商宁,他一时间不知道自己和她谁更绝望。
“阿宁?”
“你什么时候可以不监视我?”
分明她来酒店是临时起意,这酒店也并非伏家的产业,伏云深却这么快就知道她的动向。就和之前刚认识的时候那样,他总能迅速知道她的活动轨迹。
伏云深对商宁的态度感到不满,“你怎么回事?”
他们昨天还如胶似漆,今天她却与他针锋相对。
商宁皱眉,“伏云深,你让我感到很压抑,从见到你开始我就像一只蝼蚁被你掌控,我应付你们已经很累,我想休息,就让我一个人待着好吗。”
她的话像利刃似的,没有之前的一丝温柔。
可一个人怎么能如此反复无常?
伏云深压住怒意,盯着一步之遥的商宁,“我们说好的一起面对问题,先跟我回家好吗,阿宁?”
“滚开。”
她并无一丝动容,甚至表现出前所未有的冷漠。
脾气再好也经不住这样的冒犯,她已经一次又一次地退却,一次又一次地远离他,伏云深这次无法再耐心去哄她,最终黑着脸离开。
走出酒店,上车后他却换下陈柯在酒店看着商宁。
商宁一连在酒店住了大半个星期。
很快,她和伏云深不和的消息便传到了贺银霜的耳朵里。
传言中,商宁和伏云深闹翻,将被去母留子,担心连累商家而住在酒店。
这原本没什么,传言的可信度并不高。只是没多久不知从哪里传出来商家的公司流动资金不足,亏空巨大,紧接着是被市场监管部门约谈的消息,部分供应商提出解约。
哪怕是传言也不得不令人提高警惕。
商家确确实实在一夕之间遭受重创,甚至无暇顾及商宁。
商怀谷忙着请人公关,忙着联络合作方,短短一个星期便苍老了许多,可突如其来的危机并不是最令他头疼的,最让他受打击的是查出来贺家在这场危机中扮演的不甚清晰却笃定落井下石的角色。
商家求援于贺家,却实实在在体验了一把表面一套背后一套的待遇,世态炎凉,似乎很久未曾如此亲近过年近五旬的商怀谷。
商宁的目的很简单,既然商怀谷和许若蘅觉得商家欠贺家的,那就让贺家也欠着商家,就算扯平了。
商贺两家交恶已是既定的结果,现下即便商怀谷想把商雪嫁进贺家寻求帮助,贺家也会百般推脱。
到商家焦头烂额一月之际,商衍不得已被叫回家帮助商怀谷。商怀谷一直是商衍在外发展的靠山,如今这座靠山岌岌可危,对他的损失是最大的。
事情到这里就应该结束了。
商宁作为始作俑者应该主动回家负荆请罪,说不定他们也正等着她。
可这一个多月里,她就像被遗忘了一样。
她知道商怀谷和许若蘅一定会找她去向伏云深求饶,亦或者会亲自登门拜访,但他们大概率见不到伏家的人。
因为陈柯一直和她在同一家酒店,聪明如伏云深也一定看出了她私底下的把戏。
他在配合她。
这真是令人痛心。他为什么会遇上她呢,这可真是倒霉。
穆洁回云城接商宁离开。
离开当天却被拦了下来,拦她的人却是商禾。
商宁早知道她走不了,只是没想到商禾会在伏云深之前出现。
机场的咖啡厅里,一向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商禾的脸上也出现了义愤填膺的神情。
“你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吗?”
“大姐,你在说什么?”
商禾皱眉,十分失望道,“这件事我没有和爸说,我也不会告诉任何人,但你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这样做?我觉得你莫名其妙!”
商宁笑了笑,“大姐,我做了什么?”
商禾因为她云淡风轻的态度感到愈加愤怒,“你忘恩负义,恩将仇报。”
商禾声量不自觉提高,引得众人纷纷侧目。
穆洁拉着行李过来插嘴道,“这么大声做什么,小宁子对你做什么了你大庭广众下这样说她。”
商禾瞥穆洁一眼,继续对商宁道,“你不能走,必须回去给大家一个交代。”
商宁平静摇头,“大姐,我给不了你想要的交代。”
这个答案显然不能令人满意。
“我一直觉得你可怜,没想到有一天会觉得你可悲可恶,连自己的家人都背叛,你活着有什么意义。”
“大姐,你是为家人而活的吗?”
商禾顿了顿,略过她的话继续道,“小雪和我说了你要帮她,但你知不知道她和贺银霜根本没有要分手,之所以闹那样一出,不过是想让爸将公司股份多分一成给她作嫁妆,那是她和贺银霜商量好的。而她想都要的那份股份是爸要给你的。”
商宁闻言顿了顿,不由得皱眉看着商禾,“大姐今天过来到底为了什么?让我承认自己可悲可怜,还是回去任凭发落?”
话音刚落,门口出现一个高大引人注目的身影,商宁的平静被打破,不可抑制地紧张起来。
穆洁专程回来接她,她没有理由拒绝。她知道伏云深会拦她,但仍怀有一丝侥幸,但这一丝侥幸在他出现的瞬间像烛火一样被猝然熄灭。
穆洁随着商宁的目光也看到了朝她们走来的伏云深,不免有些心虚地挡在商宁前面。
商禾见状,怒气已经被抛之脑后,对伏云深的到来感到惊讶和不解。
在这段时间里,伏云深所表现出的拒人千里之外无疑令所有人觉得他对商家是愤怒的,决绝的,而他的愤怒和决绝有可能是导致商家遭遇重创的最大原因。
那他现在来找商宁能做什么?必然是为了商宁肚子里的孩子而来了。
商宁敛去眼中的慌乱,拉开庇护她的穆洁,却并不敢直视伏云深。
他看着她的头顶平静地问候,“商宁小姐?”
商宁应声看向他,却在看到他深邃目光的瞬间心脏一滞。说不出是恐惧是愧疚难安还是别的什么,看到他,她很难过。
正当穆洁想要出面打圆场之际伏云深伸手顺了顺商宁的头发,“阿宁?”
商宁愣神,眼泪却一颗连着一颗落下,她拉着穆洁躲在穆洁身侧。
伏云深却眼神示意穆洁让开。
穆洁见伏云深态度平和,看向商宁的目光也很是包容,犹豫片刻后便为伏云深让开了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