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此地的官员交代了种种事项,韩湘雪命夏晨风、殷白竹留下处理后续事宜,独自取了香烛,在城外的一处小庙上香。
暗夜里的线香燃起袅袅细烟。韩湘雪拜过神像,从随身的锦袋中掏出一条红绳,以火折子点燃。
此物在她这里存了太久,如今,大仇得报,终于能够物归原主。也望师姐在天之灵能够安息。
此时已是黎明,韩湘雪从回忆中清醒时,红绳和线香都已燃尽。
她愣愣地望着那些许余烬,站起身,离开了庙宇。
极少地,回到客栈休息的韩湘雪做了个乱梦。梦里一会儿是追捕的青衣人,一会儿是阴暗不见天日的地牢,一会儿是尸堆中伸出的少女戴着红绳的手,一会儿是她被师叔冰涯抱在怀中回家。
梦里的她还没有强大的武功,那些青袍人也要可怖的多。阴湿黑暗的地牢里,似乎有只手从额头滑过,然后是一个温暖的怀抱环住了她,热意源源不断地从对方身上传来,一瞬间,似乎呼吸也不再生疼。
她看不清对方是谁,他再一次渡水过来时,正有青袍人来送饭。一角微光下,迷迷糊糊中,只看清了那双如墨般黑,又清澈澄明的眼睛。
醒来的韩湘雪愣了片刻,揉了揉太阳穴,抛去纷乱的思绪。
若那少年还在,也是她的救命恩人。只是后来她被师父、师叔救了出来,再也不知道,他是否从那个魔窟逃出来了。
韩湘雪带着几名护卫骑马归京,奔波数日,刚到府中坐下,就见丹枝引着宫中来的二人到了面前。
韩毓影身边的侍卫仔细打量了她片刻,拱手道:“卑职奉皇上之命看殿下有无受伤,这便回去交差。”韩湘雪颔首,他便转身离开。玲珑上前,温柔道:“皇后娘娘惦念殿下辛苦,命奴婢送来几道殿下喜欢的菜。”拍了拍手,宫女鱼贯而入,将带来的菜品摆在桌上。
“转告母后,儿臣多谢体恤。”韩湘雪笑着谢过,唤了丹枝送玲珑出去。
刚尝了两口,丹枝回来了,轻声禀报:“白公子求见殿下。”
“他来做什么?”韩湘雪有些不解,放下筷子,“等等,叫他进来吧。再添一副碗筷。”
白槿进来的时候,就看见韩湘雪穿着一身骑装,托腮望着他来的方向。
他忍不住轻声一笑,行礼道“白槿见过殿下。”
“免礼。你吃饭了吗?不如一同吃吧。”韩湘雪又拿起筷子,挑了下那道糖醋鲤鱼,绕了开。这似乎是小时候最喜欢的菜,可她现在不爱吃甜了,难为母后还记得送来。
白槿微愣了下,笑道:“在下吃过了,谢殿下恩典。”
“今日来找我,有什么事吗?”韩湘雪吃着,示意他坐下,看他手中空着,没抱着琴来,突然想起那半阙曲子,眼睛一亮看向他:“那支曲子可写完了?若写完了,可要弹来让我听听。”
“曲子还未写好。”他在韩湘雪面前坐下,看她低垂眼帘吃着东西,道:“蒙殿下照顾,槿一切安好。今日求见,只是许久未见殿下……有些思念。”
韩湘雪忽然觉得口中的东西有些难以下咽。她愣愣抬头望着面前的男子,他仍然一身白衣,俊秀的面容上神情谦和而诚挚。她觉得有些懵然,顿了顿:“白槿……你在说什么?”
他修长的睫羽敛了敛,还是抬头望着她的眼睛。
“我说,我心悦殿下。”
韩湘雪不知道自己心里是什么滋味,再看过去,坐在那里的人依旧是她喜欢的样子,不卑不亢,风华万千。她微微皱起眉,想说什么,又止住了,无奈一笑。
“阿槿,我……你要我怎么办呢?”
心意做不得假,听到他的话,她心里确实涌出一股甜意和躁意。
可是,要她怎么办呢?
殿中侍立的宫女都退了下去,她叹了口气,只道:“你知道,我给不了你什么承诺。”
白槿站起身,走到她身后,手轻轻搭上她肩膀,低下头,一根手指轻点向她心口的位置,低声道:“殿下的心意就是承诺。殿下也对我有意,是吗?”
他身上淡淡的香气浸染过来,披散的发丝也纠缠过来,韩湘雪抬眼,不知是被发丝挠的还是如何,有些想笑。
她闭上眼睛,轻轻地按住了他的手。
冬日寒夜绵长,盆中炭火静默地燃烧着,白槿修长白皙的双手轻轻按摩着她的太阳穴,韩湘雪突然觉得冬日也是个好日子,让人觉得宁静绵长。
翌日,倪月华命人叫了韩湘雪去宫中,询问五石阁之事。方才从月华宫出来,她又去了毓清宫向韩毓影禀报。
带着送赏的宫女回到公主府,韩湘雪只觉有些疲惫。倪月华出身江湖世家无人不知,只是鲜有人知她是清曲宫嫡支女儿,而清曲宫又是江湖一大势力,不知是否会与五石阁有所牵扯。
倪月华虽已基本与清曲宫断了来往,却仍有些不放心母族。韩湘雪只得稍作安抚,回府后躺在院中摇椅上,望着月亮出神。
“殿下。”白槿不知什么时候来了,唤了她一声,却也不再说什么,和她一起仰头看着皎洁的月色。
“阿槿。”她叹了口气,“我近来,不知为什么,有些思念故人了。”
“故人?”白槿望着她的眼睛,那双眼眸沉静温柔:“殿下,思念故人是人之常情,何必介怀呢?”
“人之常情……”白衣女子低喃,笑着叹了口气:“若是此生无缘再见呢?也许思念也只是徒增感伤吧。”
“思念便是思念,殿下若是有故人之物,思念故人时,可以拿出来看看,尽情思念。”他双手抵着韩湘雪的椅背,俯下身:“殿下不必压抑自己,明月在前,何不尽情思念。”
韩湘雪望着他沉静温柔的眼睛,牵着他的手,走到屋中,果然搬了一些旧物出来。
月光下,她翻看着那些东西,有师父所赠的书,剑谱,还有一个木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