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金枝玉叶,怎会是洪水猛兽。”
“微臣只是……敬重殿下,不敢冒犯。”
夏桀半跪在地上,郑重的说着。
唐小鱼凝望着他,将他眼里的思忖看的透彻。
她看着他刻意保持的距离,明白他的惶恐,知晓他的慌乱,也原谅他的害怕。
她知道,是自己太心急了。
小鱼早该知道的,夏桀这样的人,怎么会禁不住诱惑呢?
这位年轻的将军,心中压着太多荣辱兴衰,和他未完成的使命。
虽小鱼从未想过将他留在身边,但自己的示好和引诱,难免会让他惶恐和不安。
草原上出生的小狼混迹于皇城中,自幼与这满城机关算尽的猛虎斡旋。
他不会轻易信赖谁,也不会接受没有目的的示好。
幼狼早晚要回到那片草原,回到属于他的战场。
她温柔一笑,是她心急了。
但他的眼眸里,真的不曾有过一点,哪怕一点点的动容吗?
唐小鱼想,应该是有的。
皇城的水深火热,压不垮小将军心中的火,他的心并不是冷的。
她想,或许夏桀的心比任何人都要柔软,所以他才不得不那样谨慎,那样惶恐,那样保持距离。
他不会让任何人伤害到他。
所以,任何有可能伤害到他的人和事,他都不会,也都不敢放在内心那块软土上。
小鱼明白,建立羁绊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她也还没有到能让人放下一切追随的地步。
她看着夏桀,收起媚色,郑重的将他扶起。
“夏将军不必如此惶恐,本宫同样敬重夏家,敬重将军。”
小鱼正色说。
“想来是本宫突如其来的示好让将军很惶恐吧。”
“将军也明白,天上没有掉馅饼的美事,本宫的银子当然不是那么好拿的。”
小鱼眉眼弯弯的笑着,轻描淡写的说。
夏桀看着她,觉得她笑的像只狡黠的狐狸。
对嘛,这才是殿下。
他就知道,殿下怎么会平白无故帮他。
夏桀心里踏实了一半,旋即认真的拱手行了一礼。
“全凭殿下吩咐!凡殿下所求,无不应允。”
他眼里满是敬重之色,恭敬的说。
小鱼也难得的正经起来,她坐在床沿,眼神像一片没有波涛的海。
“本宫敬重夏家的忠烈,只求将军一如初心,同夏家替皇上守好边疆。”
“世家门阀水深如海,党派间明争暗斗多如牛毛,狼子野心的人并不少。”
“皇上年少,且登基才不过几年,皇城局势动荡,若他日有人逼宫谋反,本宫毫无还手之力。”
“我要将军手里的,那三千禁军。”
唐小鱼严肃的并不像玩笑,她黑发白衣端坐在上首,身上散露着威压。
夏桀觉得,眼前这个看似孱弱风流的女人,其实并不是那样纨绔。
她眼里没有野心,看什么都好从容,那是一种无与伦比的从容。
那眼神里散发的从容,仿佛能看穿一切,让人无所遁形。
那种感觉,像是掌控。
夏桀内心错愕,自己居然会被她的眼神震撼。
但夏桀不知她是否是真的心有成算?所以从容到像能掌控一切呢。
“臣必然誓死守卫边疆!夏家将士绝不会退后一步!”
“我夏桀,乃至夏家永远都会是皇上与殿下的利剑跟后盾。”
夏桀郑重的承诺下了小鱼的第一个要求。
这个承诺,永远作数。
就算他日有人谋反,只要他夏桀没死就绝不会让他们有事。
这一诺,还她救小妹姝儿之情。
“只是,这禁军并不是臣能随意赠予的。禁军的虎符在皇上那儿。”
“想必,以皇上对殿下的宠爱,这三千禁军怎会不舍得给殿下呢。”
“所以,这件事,殿下求错人了。”
夏桀眼神故作坦然,他说罢一副爱莫能助的表情。
谁料,唐小鱼噗嗤笑出了声。
她缓缓走上前,轻轻抬起夏桀的下巴,眼神从容又具有压迫感。
“将军,说谎话,可不是好孩子哦。”
夏桀听着她从容又玩味的话,心内一凛,面上仍旧不动声色。
“虎符是在皇上手里不假,但本宫要的可不是虎符。”
“本宫要的,是军心。”
她松开手,将夏桀从地上扶起。
夏桀与她平视着,透过她的眼睛,只看到她的从容。
他觉得,她眼里竟真的有机关算尽掌控一切的城府。
夏桀扬起笑,心悦诚服。
“虎符在谁手里并不重要,本宫要的是军心。”
“虎符只是明面上能调动他们的令牌,暗地里,真正能让他们听从的,是你的调令。”
“他们誓死效忠的只有你夏桀。”
“给我你的私印。”
她丝毫不掩饰的说,笑的春风盎然。
这三千禁军跟随夏桀在皇城斡旋十余年,从夏桀年幼到直到如今。
真正的调令不是虎符,是人心。
她原谅夏桀的不诚实,明白他的试探,也知晓他的思忖。
但她想要什么,就会直说。
她不屑于暗喻,排比,象征和拉扯。
夏桀心悦诚服,看着她的眼神柔和下来,也郑重起来。
“殿下,恕臣方才试探了您。”
他说道,从脖颈上取下一条玉坠。
玉坠是一块小小的印章,雕刻着狼头,通体光滑质地上佳。
他将玉坠交到小鱼手里,郑重的说:“此乃微臣私印,殿下拿着此物,这三千禁军自会誓死效忠于您。”
“他们跟随微臣多年,望殿下厚待。”
“这私印,还能调动夏家军中属于我的那部分兵马,是臣效忠于您的一份诚意。”
“请公主笑纳。”
夏桀心内坦然,这三千禁军和诚意,就当还她十万两黄金之恩。
他陡然觉得心里松快许多。
互不相欠,各取所需。
这是他觉得最稳定,最安全,也是人跟人相处最好,最舒服的方式。
欠着人家点什么,总是感觉心里不踏实,下意识就会低了人家一头。
只有他也拿出相应的筹码,才不会低人一等,才有资格跟她平视。
他可以效忠于她,但不想依附于她,他想用自己的筹码与她合作交换。
谈情爱,谈信赖都太假,只有利益能让彼此放下戒备,不是吗?
殿下是聪明人,是上位者,她不缺财宝,不缺权势,更不缺男人。
他不觉得自己有那个本事,能让殿下这样的人,仅仅为了他夏桀就付出这么多。
自己若没有筹码,拿什么跟她长久合作呢?
没有筹码就会失去价值和自由。
比起别的,他更想有朝一日能真的回到草原。
小鱼郑重的将那玉坠握在手中,微笑着将它挂在脖颈上。
穿着白玉小珠的黑绳很精致,与她脖颈对比鲜明。
她将独属于他的印章郑重的戴好。
她明白,建立羁绊,首先要达成共同利益。
夏桀防备心很重,一切都不能操之过急。
不过,她有的是信心和时间慢慢来。
她知道,十万两买不来夏桀同生共死的三千禁军,也换不来夏家将士的忠心耿耿。
她能换到这一切,还是因为情。
她帮了夏姝脱离和亲之苦,夏桀自然会感念她几分。
若没有此情,想必夏桀不会轻易将私印跟承诺给她。
利益是一部分,感情是另一部分。
二者,都不可或缺。
她明白夏桀不会甘心留在皇城,她也从没有想要困住他。
比起留住他,唐小鱼更想让他飞翔奔跑。
他不该困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