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乐宫。
一切熟悉的景色,再一次映入眼帘,虽说自己才不过离开了一日罢了,但,此刻再见到,却觉得,过去了很久很久。
明明还感觉那么熟悉,可恍惚间,长乐却觉得距离自己很远很远。
灯笼,仍旧密密麻麻的悬挂着,红的深沉。
地毯,从宫门口一直延伸到大殿门前,红的鲜艳。
红蜡,一个个摆满了两侧,每一个角落都能看到它的影子,仿佛能把黑夜也给染红。
长乐踩在地毯上,一步步的,往前走。
她从未像是这般轻松过。
目光,扫过四周。
这一次,心中再没有忧愁,心中再没有彷徨,心中再没有委屈。
什么都没了,什么担子也全都放下了。
从此,自己和这个地方,真的是一刀两断,从此,这个困了自己这么多年的牢笼,这一次被自己彻底的踩烂。
走上台阶。
还没有迈入殿内,长乐便已笑着唤道:“秋兰?”
而下一息,当走进殿门时,长乐眼眸微微一颤。
秋兰立马迎了上来,怀里抱着一个篮子,花熊幼崽睡得正香:“殿下······”
她的声音中带着浓浓的兴奋,不过这会,压抑着。
无他!
就因为面前的案桌后,坐着两个人。
李世民和长孙皇后就那么静静的望着长乐,脸上看不出任何喜悲,像是两个雕塑。
长乐轻轻吸了口气,沉默了下,慢慢再走了过去,在两人对面,坐下。
“父皇,母后······”长乐小声唤道。
原本好似没有任何波动的长孙皇后,听到长乐的声音,顿时眼圈一红,她瞧着自己的闺女,张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可千言万语,最后只汇成了三个字:“回来······了?”
长乐抽了抽鼻子:“母后,儿臣回来了。”
一直没有说话的李世民,喉结微动,咽了口唾沫,却又是沉默片刻,而后才抿了下嘴唇,沙哑道:“长乐,不要怪父皇。”
长乐挺直了身子,而后,俯下。
跪坐,改为了叩首。
“父皇,儿臣,怎么会怪你呐?”
“这一次,是儿臣让父皇,难做了!”
“这一次,是儿臣让母后,担忧了!”
“儿臣胡闹,还请父皇和母后,能原谅儿臣。”
长孙皇后把脑袋撇到了一旁,用衣袖不断地沾着眼泪。
李世民嘴角抽了抽,而后笑了出来,只是眼眸中,也含着泪,他伸出手,把长乐扶了起来:“长乐,这叫什么话?”
“你们这些孩子,当父母的,就从未和你们生过气,何来原谅不原谅?”
“真说起来,你没有对不起朕和你母后任何。”
“是朕和你母后,对不起你。”
“这一次大婚,你逃了,也好,也好·······”
“不然,今后父皇和你母后,真的不知道还能不能再看到你脸上的笑。”
“之前,你可是最喜欢笑了。”
“可,现在回过头来想想,已经多长时间,你没有在父皇和母后面前,笑过了呐?”
“长乐,你长大了。”
“长大了······”
“再也不是那个,笑的开心,哭得痛声,什么事在心里都藏不住的小女孩了。”
李世民说着说着,嗓音逼仄的厉害,眼眶,也红的发烫。
他打量着长乐,从上到下,从发尖到脚尖,好似要把一切,都记在心里,都记在······脑海里。
“父皇·······”长乐也忍不住了,双眸噙着泪,扑簇扑簇的落了下来。
李世民低头,用力的擦了擦眼睛,已经有些红肿了:“长乐,什么时候动身?”
他再问道。
“回父皇,收拾好了,就即刻启程。”长乐犹豫了下,再道:“父皇,盐业作坊的工匠,我会带一批去长乐郡。”
“去吧,之前不是都说好了么?把你的那一份,带走吧。”
李世民这一次,丝毫不生气。
之前,长乐联合高门大户背刺自己,李世民难受的一匹,可是现在······
还难受什么呐?
之前是因为担忧长乐和高门大户联手,而现在,这条路,可以说是彻彻底底的不可能了。
长乐,已成为大唐最孤的孤臣。
紧着去折腾吧,不论怎么折腾,都无所谓了。
最后,终究还是老李家的,还是大唐的,不是么?
“陛下,现在天寒地冻。”长孙皇后调整好了情绪,望着自己可怜的女儿,带着哭腔心疼道:“就不能······就不能让长乐,等到明年开春,再去吗?”
“河北道冀州那里,冬天是要比长安冷不少的。”
“长乐,要不,你明年开春了再走,如何?放心,母后保证,没有谁敢说闲话。”
“母后,儿臣,已经闯了那么大的祸了,不能再给父皇和母后添乱子了。”长乐起身,走到长孙皇后身侧,跪坐于一旁,轻轻给长孙皇后按揉着胳膊。
“母后,对不起啊。”
“儿臣,儿臣该给你留些书信的,没想到,没想到母后竟急火攻心·······”
“是儿臣差点害了母后,儿臣,万死!!!”
长乐愧疚无比。
长孙皇后拍着长乐的手:“都过去了,都过去了,不要再提了。”
“正好,你不说这件事,母后还差点忘了。”
长孙皇后说着,从袖子里掏出来了一个锦包,塞到了长乐手中:“拿着,这是秦川伯给母后送的药。”
“母后吃了两个,便高烧尽退,里面,还剩下三粒。”
“原本,母后和你父皇商量好了,要把这药,还给张小郎君去的,但·······”
“长乐,你带着吧,万一用的上。”
李世民瞅了一眼,也没有说什么。
“母后,如此贵重,儿臣岂能········”
“拿着!”长孙皇后却不由分说的直接塞进了她怀中:“张小郎君就在长安,可不在冀州长乐郡。”
“母后需要,去找张小郎君便是了,可你又能找谁呐?”
“拿着吧长乐,也好让母后担忧的心,好受些,好不好?”
可怜天下父母心。
长孙皇后声音中已是有些哀求了。
见状,长乐不再多说什么,收下了:“那谢谢母后。”
长孙皇后揉了揉她的脑袋:“不要谢母后,如果有机会,谢谢张小郎君吧。”
“母后,还有你,咱们母女俩,这一次,都全靠了张小郎君啊。
“张郎君,是个好少年。”
长孙皇后叹道。
“等到了冀州,不要忘了多向家里传信来。”
“冀州到长安,官道通畅,虽远,但也算便利,想回来了,不要听你父皇说的什么无诏不得回京,尽可回来,啊?”
长孙皇后又嘱咐道。
母女俩好似有说不完的话题。
不知不觉,这天,便已是暗了下来。
“时间不早了。”
“长乐,这两天,你怕是也没好好休息吧。”
“观音婢,咱们就不要打扰长乐了。”
李世民提醒道。
长孙皇后尽管不舍,但也知道,是时候离去了。
长乐搀着两人,相送,走出了宫殿。
李世民望着东方刚刚爬起来的新月,突然又道:“长乐,那一夜,你······”
“是怎么离开的井房?”
长乐没有说话,就只是望着新月,轻笑不止。
“不想说,就罢了。”
“闺女也有自己的秘密咯。”
李世民拉长了声音,和长孙皇后相互搀扶着,走下了台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