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着不动算怎么回事儿?不脱我帮你脱!”说完苏乾就要上手。
薄遥立刻扼住他的手腕,微微沁出汗水的脸上“唰”的红了一片,全身紧绷:“不用。”
苏乾愣了一下:“你害羞了?”
“没有。”倔强的否定。
苏乾心中一乐,全然忘记方才洞外的惊险:“两个大男人,你还怕我占你便宜不成?”
随即桀齿笑开。
薄遥微怒:“我何曾怕了?”
见他不开心,又强忍着伤痛,苏乾抑制住逗弄的心思,敛眸:“如果再不止血,你我怕是一辈子都离不开这山洞了!”
山洞深处不知有什么,这么高的崖壁,里面黑漆漆一片,没有手电筒,没有手机,更没有火把,便是十个胆子,苏乾也不敢多走几步!
况且这里是半山腰,若是再遇到洞中悬崖,岂不是死的冤屈?
薄遥眼神掠过洞内,淡淡的呼出一口气,像是做出了什么重要抉择,一只手开始宽衣解带。
“我帮你。”苏乾见他努力隐忍,就知道伤的不轻......
不知道是旧伤还是新伤......
薄遥忍了忍,还是没有抗拒,他的体力似乎完全透支,两只手缓缓垂下,任由苏乾摆弄。
苏乾小心翼翼:“疼吗?”
“疼。”
回答的直白,两人一起愣了愣,薄遥别过头,这才想起来那不思酒的效用。
苏乾撇撇嘴,絮叨:“你这人,小小年纪活的像是历经沧桑的中年人!疼就说出来,不舒服也要说出来,不说出来,别人怎么知道你疼?不知道怎么帮你?”
薄遥没有吭声,低下头,看不出什么情绪。
苏乾轻轻撕下他的外衫,白色中衣也被鲜血浸透,贴在身上,中衣下是早已湿粘的包扎细布,可以隐约看见肩后一道暗红狭长皮肉绽开的伤口。
苏乾蹙眉:“这是那天伤到的地方?”
“嗯。”
“刚刚救我的时候伤口又裂开了......”苏乾眸色柔了几分,喃喃道。
不知为何,看着这骇人的伤口,苏乾心中像是生出一只手,狠狠揪拧着自己的五脏六腑,难受的很。
面前的人也只不过是个桃李弱冠的青年,却风骨峻节,成熟的如同四五十岁的成年人......这么重的伤若是自己,想必早已一步都动弹不得了......
况且如果不是自己......他也不会受伤......
“我要解开你的细布,重新帮你包扎。”这句话不是征求意见,只是告知。
薄遥双唇紧闭没有吭声,苏乾知道他疼的厉害,小心翼翼揭下沾着血水的中衣,皮肉渗出的血水与衣服粘在一起,撕开时,薄遥的额上上滴下汗水,白皙如雪的肌肤上那浸染的殷红分外刺眼。
苏乾拨开他披落的青丝,一层层揭开细布,直到最后一层时,依稀可见旧疤粘在上面,轻轻一撕就带下一片血肉,鲜血如开了闸的洪水,一股股向外涌。
苏乾手指颤抖,清晨寒凉的山洞里,他却汗流如注。
“这么大的伤口必须缝合,否则血根本止不住。”苏乾沉声。
“窸窸窣窣”
薄遥突然抬剑翘起一颗石子砸向洞内,瞬间从洞内飞出黑压压一片物体,两人急忙伏在地上,苏乾定睛一看立刻明了,是蝙蝠。
薄遥启唇,道:“朝夕在暗夜中可发光,光虽不强但窥见洞内地形没有问题,里面可能会有草药。”
“草药?这里是山洞,怎么可能会长草?”
薄遥:“听石子落地声音并不清脆,且洞内有蝙蝠,兴许会有。”
苏乾狐疑,拔出朝夕,勉强站起身子,弓着腰朝里探去。
“小心。”薄遥叮嘱。
“我知道。”
湿滑的苔藓布满墙壁,阴寒之气浓重,越往里走越小,看来是个死穴,按刚才蝙蝠飞出的时间看,洞穴内并不深邃。
朝夕微光映射下,苏乾果真在地上看到了数种植物相互依附,怎奈自己并不是神农,识不得百草,于是数剑斩下一片,将其兜在衣摆中回到薄遥身边。
“这里有好多种,不知是哪个?”苏乾道。
薄遥唇色愈发惨白,身体微微发抖,纤长的手指拨了拨,挑出数枝草叶,道:“这个就好,可止血。”
苏乾急忙将其喂进口中嚼碎,轻轻涂在了薄遥伤口上。
苏乾疑惑:“你怎么知道里面会有草药?”
薄遥忍着疼,闷声道:“蝙蝠吃果蜜,偶尔误食草籽会带进粪便当中,此洞并不深邃,下午能照进霞光,所以会长出草药。”
苏乾看了他侧脸一眼:“你知道的还真多!......”
薄遥:“也不是,你......”
“什么?”苏乾注意力集中在他的伤口上,没听清。
“你,我并不了解!”
“......你想知道什么?”
苏乾笑了,反正二人都饮了不思,就是想隐瞒什么也隐瞒不了,况且该说的他也说了,没说的就是他真不知道,索性两人出不去走不了,坦白局就坦白局!
“你对郡主?......”苏乾本以为他会问他的来历和身世之类的问题,没想到第一个问题竟是关于女人的,他果然还是最在乎小仙娥的......
苏乾心中莫名黯然,旋即脱口而出:“我当然喜欢她啊!”
洞中突然诡异的寂静。
该死的不思!
苏乾郁结,明知道他在乎许雯,自己还这么不识抬举,朋友妻不可欺,不可欺啊!!!
两人眼神都有些闪躲,像是两块正极相对的磁铁,还未搭在一起就自动朝其他地方瞥开。
空气有些干,苏乾清了清嗓子,道:“你不是一直想知道那个什么破玄脉秘图的事情吗?”
薄遥这才转过头凝视着苏乾:“你愿意说?”
“实话告诉你......我真不知道!哈哈哈哈!”
听着苏乾嘴里打趣的车轱辘话,薄遥倒也不生气,眸子黝黑发亮,抬眼继续问:“那你是否知道蜡烛男孩?”
苏乾怔了怔:“没听说过!”
薄遥蓦地黯然几分,神色中闪过的情绪稍纵即逝。
“怎么了?”苏乾看出了异样。
“有些失望。”
“......”
两人又是一滞。
苏乾张了张嘴不知道薄遥是何意,急忙又开了口,说回到玄脉秘图上:“不死神兵真的有这么厉害?你就这么想得到?”
“不是得到,是找到。”薄遥更正。
苏乾不知道对于薄遥来说这两个词有什么区别,只是所有人都觊觎不死神兵的力量倒是可以理解,而薄遥的目的又在于什么?寿篱说他居心叵测,难不成薄遥真的想要拨乱反正?夺回自己的位置?
希望不死神兵真如大家所言那样神通广大,不要只是些不要命的莽夫,让薄遥成为第二个北周天王宇文觉......
苏乾没有问下去,毕竟在不思酒的作用下,引诱别人说出心中的秘密是极为不道德的行径,况且官场权谋,行军打仗与他也毫不相干。
“你,不愿与我回去?”苏乾将自己中衣的袖口扯下,刚刚覆上薄遥伤口便听到他问。
苏乾反问:“若我的确不愿意回去呢?”
安静了一会儿,薄遥道:“随你。”
“......嗯。”
一团麻线缠绕,烦乱而复杂,苏乾不知道自己在纠结什么......
他眼前紧致有力的脊背,肌肤细嫩犹如蛋清,与莫诚献那种壮硕粗粝的肌肉有所不同,薄遥身形匀称,但绝不柔弱,肩头微微泛着皎月般的清光,发丝根根滑下......
苏乾手指碰到他的奶肌,喉咙越发干涸,忍不住吞咽。
“怎么了?”察觉苏乾停下手上的动作,薄遥用余光将他扫了一眼。
“真白......”
“......”
嘴里明明打算吐出“没怎么”三个字,没想到却把心里话抖了出去......
苏乾不知道这几天已经说了多少次类似的蠢话,只怪这该死的不思酒,活生生将他逼成了厚颜无耻的色魔!......
此刻他心内咆哮阴郁,生怕薄遥将自己当成变态......
夸人白其实没什么,但是两个困在洞中的大男人,一个还裸露香肩,这样的氛围下说出这两个字,不仅是不妥,甚至可以说是脑子有坑!
意识到这一点,苏乾立刻选择闭嘴,怎奈薄遥似乎并没有在意,也没他这么多小心思,待到合上外衫,罕见的打开话匣子:“你为什么怕高?”
“我妈跳楼了。”苏乾说,似乎没什么大不了。
薄遥愣住,却见他轻轻松松,并不是因为不思酒的关系。
苏乾笑了笑:“别那样看着我,这事儿都十几年了,我早不难受了。”
他依靠在洞壁上,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既然不难受?为何仍怕高?”
“我也不知道,就是我妈当时的样子让我忘不了,楼挺高的,我就爬护栏边儿上,没拽住她。”
“为”薄遥正想问下去却突然停下。
苏乾轻笑一声,淡然道:“你要问我妈为什么要跳?”
薄遥没有回应,认真的看着苏乾。
苏乾:“我不是我爸亲生的......”说着他咧开嘴,笑得压抑无奈:“他俩结婚......成亲前的事儿我不知道,等我知道的时候,我就已经不是老苏的儿子了......”
薄遥手指攥着衣摆紧了紧。
苏乾侧头盯着洞穴口勾勒出的圆形天空,讪讪笑道:“也许在那里我的确没有存在的意义,所以老天爷才把我带到了这里......”
薄遥:“万物皆有定,万难皆有解,无常是常态。”
“那你说我在这玄海之境会不会真的混出点儿名堂来?”苏乾倏地凑到薄遥身边启颜道。
“会。”
“这么笃定?”
“嗯!”
“哈哈,怕是这不思的酒劲儿在你身上已经过了吧?”
“......”
见薄遥低着头不再说话,苏乾顿了顿,敛了笑意:“为什么信我?”
“没有为什么。”薄遥突然道:“休息吧,等天大亮,我们想办法出去。”
身侧没了声音,薄遥再回头时,苏乾已经闭了双眼,不知是假寐还是真的累了,一双桃花扇眼让人尤怜,鼻尖下微翘的唇峰微微打开,气息均匀。
薄遥凝视他许久,终是轻轻挑起了唇角。
......
腥湿气扑面夹杂了暖意,潮闷的霉味终是将苏乾搅醒。
洞口一片暖阳,薄遥负手而立,海风拂面,衣摆与青丝齐飞,好一幅岁月无忧,质傲清霜的云上公子观景图......
突然图上公子动了动,转过身子,俊眉修眼丹唇贝齿,见之忘俗。
“醒了。”
刚睡醒就能看见如此美景,苏乾心中餍足,笑着应道:“嗯,你好些了吗?”
薄遥反应了一阵才明了苏乾问的是他的伤势,道:“无碍,哑巴村又起了雾,此时崖下视线不好,我们该想办法出去才是。”
“这山少说有几十丈高,除了上就是下,下面俨然不可能再回去,难不成我们还要往上爬?”苏乾退了两步,眼神中的拒绝之意决绝,毫无商量的余地。
好巧不巧,突然洞外甩下几根长藤,苏乾愣住:“这......是天梯?”
“有人来救我们。”
薄遥一把扯过长藤,向下拽了拽,长藤复而向上回了几分力便不再动弹。
“谁?谁来救我们?”苏乾朝洞外探了探脑袋,紧接着又缩了回来。
“上去再说。”薄遥将长藤递到苏乾手中,道:“抓牢。”
苏乾愕然:“不行,这么高,会晕!”
知道苏乾并不是矫情,薄遥二话没说将另一根拴在了他的腰上,道:“拉着这根,我会护着你。”
“安全吗?”苏乾双手不由自主的发抖。
薄遥将苏乾腰间的朝夕插在自己身侧,将静夜在藤上绕了个节,一头递给苏乾,道:“抓着它,我带着你。”
没等苏乾反应,薄遥忽然揽上他的腰,与他一道跃出洞外,山下深不见底,苏乾心脏猛烈收缩,紧闭双眼,脑中一片空白,气息越来越急促。
“有我在,不用怕。”
耳侧生风,干干净净的六个字仿佛是风中一块摸得着的磐石,承载着几欲跌进无底深渊的苏乾,深渊下是母亲惨烈的呼唤和千万只血手,他离深渊中的残影越来越远......
就这么一瞬间,像是一股滚烫的暖流淹没了他周身的寒冰,一切皆化作滔滔巨浪,汹涌澎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