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些时日,圣上同兵部、工部、户部还有内阁在商议土木堡一事。
这是新帝当政以来,着手做的第一件利国利民的大事。
整个工部一片忙碌景象,皆投入到这件事之中。
蒋南怀这个工部郎中,直属上司是右侍郎,这件这么大的事,工部尚书王大人一句话,让他有些顿时陷入手足无措起来。
在手中的方案一次次被上封否决,这让蒋南怀倍感压力,情绪也愈发低落。今日,也是他近些天难得出来透透气。
本就情绪不高的他,听到同僚的话后,面上更是露出不悦之色。
他整了整衣袖,开口说道:“定国公府与宣平侯府不同……世袭爵位讲究的是一脉传承,也就是传嫡立长!
我是嫡出长子,定国公府几代的长子嫡孙,都出自我大房一脉。”说这话的时候,他眼神中透着自信,仿佛那世袭的爵位已然是他的囊中之物一般。
他的世子之位是先帝亲封的,蒋南怀就更加不怕了。
最开始挑起这个话题的男子,一双精明的小眼睛微眯,笑了几声,满脸谄媚地说道:
“小公爷说的是,整个盛京城谁人不知,定国公府的几位爷,都是人中翘楚。尤其是蒋五爷,年纪轻轻便是大理寺卿……”
说到大理寺,话题便又转回到宣平侯府上。
大家都在猜测,这个秦朗秦大人,究竟只是单纯地想为了母亲报仇,还是最终目的是宣平侯府的爵位。
窗扇旁一个虬髯大汉说:“秦大人手中有两张王牌,一个是做兵部尚书的舅兄,一个大理寺卿这个女婿,那他就等于同定国公是亲家……
估计眼下整个盛京城,有多少人在溜须拍马,去叫秦大人一声小侯爷。”
“人家宣平侯府的世子爷还活着呢,这样说不好吧?”有人面露犹豫之色,轻声提醒大家。
另一人语气笃定道:“秦大人是天子近臣,即便没有这爵位,单以他如今的身份而言,便不难看出其前途定然不可限量。”
“眼下天下太平,哪里还有封侯拜相的机会……”
众人议论纷纷,脸上表情各异。
蒋南怀放下手中茶杯,同一旁同僚说:“我突然想到一事,要赶回工部……蒋某便失陪了。”
“小公爷有什么事情吩咐在下去就好。”同僚站起身,拱手情真意切道。
蒋南怀摇摇头,朝着众人拱手示意,而后带着小厮离开了。
他身后的话题依然围绕在宣平侯府的家事上。若不是宫里皇太后放任不管的态度,还没有人把这件事拿到明面上来说。
毕竟,盛京城有头有脸的人,都曾经见过长宁郡主的嚣张跋扈。
在众人没有注意到的地方,也有两个人从茗香阁里面退了出来。
不多时,他们间隔了一段时间后,进到了巷尾一家新开的烀饼店。
店内面积不大,弥漫着食物的香气。
陈正德在伙计把锅盖掀开后,把筷子伸进冒着蒸腾热气的铁锅中。
从中夹起一块吸满汤汁的面卷子,放进口中咬上了一大口,有些感慨:
“在宁远城时,这些番薯、菜豆每日整年让人吃的心中生出嫌弃来。这才回到盛京城多久,就想念上这口来。”
“只是当中不放些荤腥,总是比不上咱们在营中用黑猪排做出来的香。”说话的是刚刚在茗香阁的虬髯大汉。
闫晁眯缝着小眼睛,神色严肃,开口警告他:“曹滨海,眼下是国丧期间,你别给主子找麻烦!”
曹滨海听到这话,把手中茶碗重重放在方桌上,脸上露出不悦之色,大声说道:“闫晁你说什么屁话,老子是那种没深浅的人!”
“你有深浅?那你刚刚后来说的那些,可不是主子交代给咱们的!”闫晁挑着眉,努力睁大眼睛,让自己看起来有气势。
曹滨海放下筷子,饼也不吃了,咽下嘴里的食物,转头同陈正德说话:
“主子,像蒋南怀那等没尿性的男人,就得给他下一剂猛药,不然还躺在温柔乡里,做他的国公爷春秋大梦呢。”
陈正德夹了一筷子带着点锅巴的土豆,笑着说:“这个蒋南怀虽是蒋家最不成才的那一个,他的几个弟弟们,倒还真的没人觊觎他世子爷的身份。”
说到这里,他眼中闪过一抹冷笑,这一点陈家人万万比不上蒋家。
……
蒋五爷来明辉堂接顾瑾初的时候,她正带着竹姐儿和娴姐儿摇元宵。
在她没有嫁到府中时,几房太太们是不会做这种事情的。
眼下明辉堂的西次间中,长条案几上摆着黑芝麻馅、豆沙馅、五仁中带着青丝玫瑰馅。
国丧期间,一切跟喜庆沾边的活动全部停止。元宵节这日,元宵还是要吃的。
定国公府的女眷们,并非全部出自盛京城。
在元宵节这一日,南北方在饮食上也有着很大的差异。
北方多食元宵,是摇制而成,表面粗糙故而口感厚实,或是煮着吃,也可以在油锅中炸至成熟。
南方则更是偏爱吃汤圆,是包制而成,口感软糯光滑细腻。
它们不仅在外形上有很大的区别,在馅料上选择中,北方偏爱甜度较高,口感醇厚的甜馅。
南方在之基础上,也会偏爱肉馅、海鲜馅或者各种青菜馅的咸鲜口。
三夫人李氏来自泉州,故而顾瑾初在哄两个小侄女的时候,也给她准备了芥菜馅的咸汤圆。
张氏腹中这胎还不足三个月,她坐在临窗大炕上,看着长女和四小姐被五弟妹指挥得溜溜转,还笑嘻嘻的乐此不疲。
她的脸上满是温柔的笑意,眼神中透着慈爱。
李氏看着碗中的芥菜馅汤圆,抬起头目光落在对面,垂眸软声细语哄孩子的顾瑾初身上。
她嫁到定国公府十四载,还是首次感受到被重视的感觉。
抬手吩咐了夏妈妈一句,等她再回来的时候,李氏笑着说:“竹姐儿和娴姐儿这么乖,我来给你们添点彩头怎么样?”
娴姐儿看三伯母还是有些怯生生的,竹姐儿举着白扑扑的小手,走过来看到李氏手中的金豆子,眼睛瞬间睁大。
满脸惊喜地惊呼道:“三婶婶这些是给我和五妹妹的吗?”
柳氏在旁笑骂她:“你在这里没少给你五婶婶添乱,还想要你三婶婶的金豆子?”柳氏微微皱着眉头斥责她,脸上却带着宠溺的笑容。
顾瑾初抬眸,看着撅起小嘴儿四小姐:“竹姐儿,你母亲逗你呢。”接着又说:
“你三婶婶的意思,是让你们姐妹把金豆子包在元宵中。在新的一年,吃到的人不仅运气好,又是财运亨通。”
娴姐儿站在四姐姐身后,露出半个小脑袋瓜,问李氏,“三伯母,五婶婶说的对吗?”
李氏点点头。
行吧!
金豆子是她出的,好人却是顾瑾初做的。她无奈地笑了笑,眼神中却满是欢喜。
两个姑娘听了口中发出惊呼,笑得见牙不见眼。
蒋老夫人吩咐下人去把金豆子洗干净,还悄悄和两个孙女说,做好记号的元宵,不能告诉任何人。
娴姐儿红着小脸儿,点点头很是认真的说:“祖母您放心,点了黑芝麻的都是咱们的运气元宵……”
蒋老夫人听闻后止不住地扶额笑出声,屋子里面的女眷们,还有丫头婆子们都笑了起来。
顾瑾初抬起手臂,用手背把腮边的碎发拢到耳后,才看到站在门口的蒋五爷。
他眸中染着温柔笑意,也不知在那里看了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