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晨曦微露,一轮明月也还高高挂在天边。清冷的光线之下,蒋五爷面冠如玉的脸上毫无血色。
“五爷,您没事吧?属下去把白芷姑娘叫过来,让她给您看看?”蒋飞在旁面露紧张神色,扶着主子的手臂开口问他。
蒋五爷站起身,深深吐了口气。
只觉得胸中郁结之气,随着刚刚那口血倾吐而出,此时倒是舒服了很多。
转头看了眼缘缘堂的方向,收回手臂示意蒋飞,“不用,不要惊扰到了夫人。”
说完继续大步往前走,却不似方才的那般匆忙。
蒋飞三两下把腰带系上,想着就算是主子怕夫人担心,而不想让白芷姑娘过来,那等上值的时候,他赶着马车绕去吴大夫的医馆,主子总不能再拒绝吧。
何游见主子出现后,心思敏锐的他察觉蒋五爷的面色并不好。
侧过头看了眼主子身后的蒋飞,见蒋飞摇摇头,三缄其口的模样,便转而说:
“五爷,昨日戌时过后,魏先生送来过一张信笺,是国公爷给小主子起的名字。”
蒋五爷把斗篷挂在一侧的衣帽架上,打算去晨练的他想到什么,看向身边谋士说:“拿过来给我看看。”
瑾初腹中双胎已经过了三个月,两个孩子的名字他想了很多,最终还没有决定好要叫什么。
想着过了除夕,他便会有更多的时间,届时和瑾初一同查古籍再做决定。
何游再次走过来时,拿着一张轻飘飘对折的宣纸。
这样打眼看过去,上面只有孤零零的一个字,等蒋五爷展开纸张后,看到上面的“恩”字时,脑中像是有什么东西,轰然炸裂而开。
蒋承恩。
蒋五爷低着头,何游看不到他面上的神情,在一旁接着说:
“魏先生说:小主子的名讳,是国公爷同常家老太爷共同商议出来的。若是夫人先诞下长子,便名唤承恩......”
蒋五爷拿起茶杯,连着喝了两口,声音低沉,好似在努力克制情绪,“你们先出去。”
何游和蒋飞对视一眼,应诺后退了出去。
一桩桩,一件件,让蒋南笙不得不怀疑,这一切好似瑾初看的话本子。都是作者手中杜撰出来的,可是又在真实发生着。
想到那个同他样貌九成相似,名叫承恩的幼童。
还有躺在雪地中,已然失去生气,身下洇出一摊血色的瑾初。
“咔”的一声脆响,蒋五爷指尖的茶杯应声碎裂。
他木然着一张脸,看着鲜红的血液从掌心蔓延,好像能听到血滴到地面上的声音。
瑾初平日里那样的娇气,那么在乎她的容貌,她当时一定很疼吧?
从山崖上掉下来的时候,她一定很害怕,很无助吧!
那她当时有没有想他......
蒋五爷闷哼一声,满是鲜血的手捂着胸口,又吐出一口血来。
他靠在椅子中闭上眼睛,这个有些光怪陆离的梦境,并不是无迹可寻。
几日前他就曾在睡梦中,看到瑾初那双泪意朦胧的眸子。他只当是上次那件事,让她,还有他失了安全感。
白日的事情太多顾不上想,一到夜间便会出现在睡梦中。
现下发觉,也许并不是。
他甚至尝试着再次睡去,能否将那个梦境再次续上。
等他从竹里阁回到缘缘堂时,顾瑾初已经梳妆打扮好,站在阳光下熨烫浆洗过的小衣服。
她满面柔情,眸中带着温和浅笑。
见蒋南笙进门,顾瑾初抬起头,阳光落在她身上,让她仿若置身在淡淡的光晕之中,让人有一种虚幻不真实感。
“五爷回来了,让人去摆早膳吧。”顾瑾初笑着对伺候在侧的丫环说。
她把熨烫好,还带着微微温热的幼童衣衫拿给蒋五爷看,却突然间被他抓着手腕带到怀中。
她仰着头,下巴支在他的锁骨处,硌得她的皮肉有些疼。
“瑾初,你刚刚在做什么?”头顶传来他低哑的声音。
那件湖蓝色的和尚服,还在她手中拿着。顾瑾初用余光看了眼,蒋五爷一大早的这是怎么了?
她言语轻柔:“在熨烫孩子们的衣服呀。”
蒋五爷松开她一些,接过她手中巴掌大的布料,低声说:“不是有下人在,又何必亲力亲为。”
他把这件小衣服轻握在掌中,指腹在袖口处的吉祥如意云纹刺绣上轻轻摩挲。
“怎么?五爷这是在同孩子们争宠吗?”顾瑾初仰着头笑眯眯的看着他说:“我的孩子们,自是要亲力亲为的。”
蒋五爷垂眸看着她,用没受伤的那只手按着她腰间,低头在她眼睑上落下一吻,轻声应道:“恩。”
顾瑾初拉过他的另一只手,才看到他掌心胡乱的包扎痕迹,一脸关切紧张的问:“怎么弄得?严不严重?”
蒋五爷笑着回道:“那瑾初帮着为夫洗手净面吧。”
哗啦啦的水声中,顾瑾初如同他要求的那般。为他洗手,又用湿帕子给他净面。
最后还在他面上和手背涂抹了一层淡雅气味的香膏。
蒋五爷坐在那里任由她摆弄,看着她专注温柔,又熟练信手拈来的模样,开口问她:“瑾初,以往照顾过孩童吗?”
顾瑾初听闻愣了一下,温柔浅笑道:“大表哥家安哥儿出生后,见过表嫂和下人们这般照顾他......五爷可是比安哥儿配合多了。”
蒋五爷听闻后笑了笑,一直到下人摆好早膳,话都不多。
......
顾瑾初昼寝起来,怎么都觉得今日五爷有些奇怪。
他说手上的伤是晨练时所伤,对于一个武将来说,武器就是另一个他。
蒋五爷又不是新手,怎么可能会被手中武器反噬,除非当时他的思绪被什么不可控的东西干扰了。
可那毕竟发生在竹里阁,她又不好只身过去一问究竟。
正想着,程妈妈走进来,低声同她说:“夫人,竹里阁的何游何先生说有东西要交给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