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面上开始有泛舟的画舫,花鼓的声音、文人墨客吟诗作对的声音、还有嬉笑声从开着的窗扇传进来。
蒋南笙就这样看着她不说话,让顾瑾初禁不住想,是不是今日装扮有哪里不妥的地方。
她为了不引人注目,衣裙的颜色极为清爽又清淡,头上的饰品更是要多简单就有多简单。
素雅普通到带上帷帽能淹没在人群中。
蒋南笙不忍见她拘谨的模样,低声说:“织造局把持在内阁还有内侍太监手中,不该问的东西就不要多想…...”
这里面牵扯的太多,表面上是一个内阁大臣扛下了所有,随着科考舞弊案的结束,又会迎来一场新的腥风血雨。
这些,他自是不会同顾瑾初多说。
顾瑾初听到内侍太监几个字,不由得想说出自己的猜测。
又担心蒋南笙问到她依据是什么,这样她就不知道要怎么回答。
随即变得有些垂头丧气起来。
上一世她一颗心都扑在他身上,对很多发生过的事情都没有太多关注,导致现在想做什么就会变得有些力不从心。
蒋南笙见她不再说话,有些不知道要怎么安慰她。
微蹙了眉,想到有件事情同她有关,是一定要告诉她的。
开口说道:“也许有一天,我会有事情需要你的帮忙。”
顾瑾初抬起头,更加的茫然和迷蒙了。
她一个才及笄的闺阁女子,能帮助他什么呢?
父亲的六品小官有今日没明日的。
虽有个做将军的舅舅,毕竟远在三江所城,对盛京发生的鞭长莫及。
这些对定国公府来说,更是不值一提,微不足道。
现下反倒是镇定下来,浅笑轻声说:“今日本就是来表达对大人的谢意,自是欠着您一个人情,日后大人有需要的,我还有外祖家必定会全力以赴。”
蒋南笙站起身来,站在开着的窗扇前,同她仅有一步之遥,巧妙的为她遮挡住灼热的烈日光线。
“锦衣卫无孔不入手眼通天,故而会同馆那日发生的事情,圣上是全部知晓的。”
说着他轻按在她的肩头,示意她等他说完:“对你那日的做为不会有过,只会有功,况且你身后还有郑将军,赏赐不日就会送到府上。”
顾瑾初听到这里皱了下眉。
上一世,外祖母求的那道赐婚圣旨,就是最近时日下的。
不知为什么,总觉得事情发展变得不受控制起来。
“我只是做了我力所能及之事,换作是郑家的任何一个人,都会挺身而出,赏赐自是不敢多想的..….”
蒋南笙腰间那枚羊脂玉佩离她越来越近,顾瑾初看着他的步履停在脚边,不自在的站起身来。
向后退了一步,垂眸曲身行礼,提出告辞。
蒋南笙看着近在咫尺的顾瑾初,他尚且都不能随心所欲,生活在政治斗争之下,就会被很多东西牵制着。
他出生在定国公府,一些道理他自幼便懂得。
她才多大,为何总是像历尽沧桑之事,深怕行差踏错而万劫不复。
他拿起桌子上的帷帽,亲手戴在她的头上。
顾瑾初抬头迎上他垂眸看过来的目光,张了下唇,低声道:“……大人…...我自己来...…”
他却并没有理会,在她惊愕的眼神中露出淡笑,修长白皙的手指伸到她面前,帮她系上帷帽的系带。
“早些回去,不要让你母亲担心。”
他温热的指尖触碰到她下颌的皮肤,动作又轻又柔,随后贴心的把淡蓝色的轻纱垂下来。
朦胧间还是能分辨出,蒋南笙专注的眼眸,和他面上熟悉的笑容。
顾瑾初坐上青帷马车,耳边还回想着,蒋南笙站在窗扇前最后说的那段话:
“你母亲是郑家独女,你和郑家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不是你逃避就能规避什么,相反,你要想,怎么强大起来,才不会让这种身份成为你的负担…...”
...…
顾华年从光禄寺出来时,同僚董平和他说着话。
“...以为顾兄会是少卿的不二人选,没想到...不若去黔味楼喝上一杯?”
顾华年近些时日过的战战兢兢,神色莫名的说:“能保住这六品芝麻官都是万幸,自是不敢多想的。”
他这话说的不假,参与放印子钱的一众官员都被抓了起来。他甚至苦中作乐的想,眼下算不算破财免灾。
大房一家都死了,往日里他们暗地做的那些事情,让他心生恐惧,变得彻夜难眠。
人也极速的消瘦,变得苍老许多。
董平扫了他一眼,看起来饶有兴致:“顾兄的嫡长女到了婚配年纪,不若找个更加稳固牢靠的姻亲...”
这话倒是勾起了顾华年曾经动过的心思,不禁想到郑刘氏的嘴脸,还有郑家人的强硬手段。
收起了小心思面上不显,反倒是很矜持摆摆手:“……小女资质平庸,年岁尚小,年岁尚小……”
董平心中瞧他不起,暗自嗤笑。
在光禄寺一同为官,他对顾华年还是了解的。
无非就是忌惮着郑家,即便是生父也做不了嫡女的主。
董平三言两语的把顾华年带到黔味楼,一行人再出来时天色已经暗沉。
夜风吹过来,顾华年身上的酒醒了大半。
想到刚刚见到的人,他满口答应的事情,身上顿时惊出一身的冷汗。
不确定的看向身旁的同僚,低声问道:“董兄,那刚刚可是...”说着有些站不稳,又滑稽的拱手举了举。
夜色中董平眼中闪过不耐,拉着他的手,态度有些敷衍,“真没想到顾兄还有这样的造化,日后...可不要忘了贤弟才是!”
顾华年摇摇头,还是不敢相信,被章顺扶着爬上马车,口中冒着酒气嘟囔着:“怎么可能,初姐儿又怎么会被贵人相看中...”
蒋南笙伏在书桌前,正在看从姚远那里取回来的案宗。
玄涟走进来在他身边低声说:“主子,孙陶过来了,说有要紧事同您说。”
“让他进来吧。”
说完蒋南笙放下手中的东西,闭眼抬手在内眼角处轻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