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牟县官署后院,知县高镛、县尉马翰和主簿任峻三人正在谈论刚刚入城的陈靖一行。
任峻乃中牟县人,家中薄有田产,早些年,全家人供出一个读书人,走族中关系,得以回到原籍担任这么一个九品小官,属于选人官,位卑人众,若是没有举主推荐,这辈子永沉下僚,仕途无望。
故得知这次来劝农的人乃直史馆陈靖,心中便有了某种期盼,原本一早来到官署,准备与知县、县尉到城外迎接。谁知一直等到来人都进城到馆驿住下,这两人才姗姗来迟。于是他便问道
“灵湫兄,今日陈公来中牟,为何不去城外迎接?”
高镛,字灵湫,乃是淳化三年一甲第三名,高中之后,得原开封府尹,许王赵元僖赏识,推荐到开封府中牟县任知县,当初多少同年艳羡不已,其名甚至盖过了状元。可惜的是,赵元僖中毒身亡之后,他便在这知县上干了两任,按照国朝三年一迁来看,再有一年又到了官员晋升的时候,估计他还是要在这知县上做下去。
“这些时日牟山盗多有异动,想必陈公能够体谅”他淡淡的说道。
马翰,字仲振,作为中牟县尉,区区一个九品武职,按说应该在高镛与任峻之下,然而他对待这两人,并不像平常下官对待上官,反而隐隐有居高临下之感。任峻凭借本地大族的关系,隐约猜到其背后有人,毕竟五年中,换了三个京畿县,还都是当县尉,若不是有人刻意打压,那就是必有所求。
马翰看了一眼任峻,随意道:“陈公……呵……看看再说,没准他呆不了多久就要回京了”
高镛闻言,脸色不悦,肃容道:“马县尉,还须约束你那些手下,不可冲撞了陈公”
马翰眼睛一瞪,一股彪悍的气势涌现出来,不悦道:“探花郎!你且吟诗作对,游园赏乐,这中牟县考评自有你的一份,别来管某家的事情”
任峻见状,赶紧打圆场道:“灵湫兄,不至于,马县尉老于任事,当不会冲撞了陈公”
高镛冷哼一声,一言不发,站起来扭身走了。马翰伸手摸了摸发髻,冷哂一声,自回县尉官廨。
任峻看着两人各自离去,不禁暗叹一声,每隔三五日来这么一出,谁受得了啊!
他忽然反应过来,低声自语“这两人都甩手不理,若是耽误了正事,开封府的板子打下来,谁也逃不了……”
“哎……”他长叹一声,扬声道:“来人!”
一人从县衙西厢房小跑出来,拱手道:“任主簿”
“你去馆驿看看,从京城来的陈靖陈公可是住下了,尽量满足他的需要,若有不谐,可来寻我”
“诺!”
……
……
中牟县城东,有一酒楼,名叫熙春楼,其名来自于东家自酿的熙春酒,用的是中牟圃田泽中某种浆果,以秘法酿制。在这南来北往的客商中小有名气。
但是这几日县衙发布告示,要搜铺牟山盗,故这几日城中没有往日热闹。酒楼一共两层,一层多为散座,二层多为隔间。往日里,隔间都为客商预订,几乎没有空闲。
今日到了辰时初,酒楼一层也只有七八桌散客,二层的隔间更是只有两处有人,这时,跑堂小厮正一连串的往东头隔间上酒菜,隔间内,九妹正兴致勃勃的边吃边点评着“嗯……这道菜有天波楼五成功底……咦……这个做法有点东西……”
旁边褚小娥一脸宠溺的样子,嘴里还唠叨着
“小娘子,这里的酒菜很普通,连咱们家客栈都比不了……而且环境还不好……”
“唔……”九妹咽下嘴里的东西“褚姨,我来这吃的不是酒菜,而是中牟县的风土人情……”
“慢点……”褚小娥看着九妹嘴角的汤汁,拿起丝巾帮她擦拭“你这又是跟老太君学的吧……”
九妹咯咯笑起来,低声说道:“那个【佘太君语录】,我已经更新到第二册了,回头给你看看”
“嘭……”楼下传来一声巨响,而后一个男子的声音响起:“熙春楼拖延几日了,怎么……”随即声音渐渐低下去。
九妹探出头,就看到酒楼柜台处,一个中年胖子点头哈腰的拉着一个泼皮走入柜台后的帘子,片刻之后,那个泼皮手捧着两坛熙春酒,腰间塞着一个布囊,摇摇晃晃就走出了酒楼。
那个中年胖子就站在柜台前目送泼皮离去,直到那泼皮的身影远去,才摇摇头,叹息一声,扭身走回柜台后。
九妹有些诧异,低头沉思片刻,扬声喊道:“掌柜的!”
那中年胖子头还未抬,嘴里已经喊道:“来了~贵客稍候!”,随即仰起脸露出灿烂的笑容。
随着“蹬……蹬……”的楼梯声,那酒楼掌柜走了进来
“贵客吃的可好?适才惊扰到了贵客,还请恕罪,若是不嫌弃,小店奉送一坛熙春酒”
九妹闻言摆摆手道:“这倒无妨,我想问问刚才发生何事?”
酒楼掌柜脸上闪过一丝犹豫,随即便笑道:“小事一桩,小店奉送的熙春酒乃是五年陈的,仅剩下少许,不对外卖,贵客若是不嫌弃,可以试试!”
“纠察贿赂得金山,侦查扰民皆心寒,赃高命短终难全”一道悠悠的声音传来,唱出一首莫名其妙的小曲。酒楼掌柜面色大变,扭身走出隔间看向声音传来的地方。
只见两人一前一后从西头隔间走过来,走在前面的是一名二十多岁的男子,容貌俊美,脸部线条柔和,但肤色白皙得近乎透明,似乎很少见到阳光。紧随其后的是一名十多岁的少年,身材瘦小,脸色蜡黄,显得有些憔悴。
不等两人走过来,酒楼掌柜便紧张道:“客人还请嘴下留情,小店小本经营,折腾不起”
那俊美男子拱手道:“店家莫怕,楼下已经无人了”说着还指了指楼下一层散座。而后接着道:“在下也是担心店家贵客不知内情,万一惹上麻烦,连累店家”
酒楼掌柜闻言,也不说话,拱手一礼,便低头下楼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