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老夫人不顾自身安危,于倾盆大雨中躬身前行,拨开拥挤的人群,声音坚定而有力:“让开,都让让,让我们过去!”
见到是郑府的当家人到来,周围的人群自觉让出一条路来,雨中夹杂的泥土腥味弥漫在空气中,令人心生不悦。
郑老夫人停下脚步,抬头仰望着城楼,只见自己的孙女郑洛惜,全身赤裸,双手被绳索紧紧束缚,无助地悬挂在城楼之下,雨水无情地击打着她脆弱的身躯,湿透的长发贴附在她的脸上,细瘦的手腕因挣扎留下了斑驳的血痕,血水与雨水交织,沿着她的足尖缓缓滴落,最终融入了脚下的泥泞之中。
郑老夫人强忍住心中的剧痛,紧紧握住身旁陈妈妈的手臂以求支撑,喉咙中发出沙哑却坚定的呼唤:“快,快把五小姐救下来!”
一众仆从听闻指令,迅速行动起来,合力将已昏迷过去的郑洛惜从死亡边缘拉回。
而站在郑老夫人身后的钱夫人,双手掩住了口鼻,眼睛死死盯着那湿漉漉的身躯,肩膀因无法承受的情绪而微微颤抖,口中喃喃:“她……她怎么会……”
话音未落,钱夫人眼前一阵眩晕,两眼一闭,身子软软地倒了下去,不省人事。
苏婉毓见状,立刻指挥身边的侍女将钱夫人小心送回家中,同时将一件温暖的披风递给了司棋。
司棋接过了披风,大步上前,小心翼翼地用它包裹住毫无遮挡的郑洛惜,试图给予这位遭受屈辱的千金些许温暖和尊严。
侯府的千金,竟遭遇如此不堪的对待,在众目睽睽之下被彻底侮辱,虽然幸存,但这场灾难无疑断送了她的未来。
未出阁的郑洛惜,以及整个郑府那些待嫁的女儿们,名誉因此受损,几近荡然无存。
郭氏事件的余波还未平息,郑家的声誉更是一落千丈。
而郑洛惜所遭受的这一切,不仅让郑家的千金难以找到良配,就连钱夫人膝下的三位女儿,恐怕也会因此受到牵连,面临难以出嫁的困境,即便是勉强成婚,未来的日子也将在婆家的冷眼中度过。
对钱夫人而言,这无异于世界末日,故而她才不堪重负,一时之间昏迷不醒。
郑老夫人本就年迈,此刻更是双腿发软,惊慌中命令众人将郑洛惜抬入马车内,自己却留在了车外,忽然间猛咳一声,吐出一口鲜血。
无论如何,郑洛惜都是她亲手带大的孙女,即便曾有意疏远,但骨肉亲情,又岂能轻易割舍?
雨水淋湿了郑老夫人的白发,苍老的容颜更显憔悴与无力,终于,她支撑不住,倒在了冰冷的雨水中。
“老夫人!”
陈妈妈发出撕心裂肺的呼喊,郑家上下乱作一团,慌忙将老夫人抬入马车。
苏婉毓跟随着马车缓缓行进,凤眼微眯,面容沉静而凝重,心中已有千百转。
云意手持油纸伞,低声呢喃:“小姐,究竟是何等狠毒之人,竟然敢于光天化日之下,直接从府中掳走五小姐,做出如此嚣张跋扈、令人发指的事……”
苏婉毓突然驻足,回头望向不远处的一家酒楼,眼中闪过一抹复杂:“郑洛惜在殿中献画,暗送秋波,你说,这可能惹怒了谁呢?”
云意身形一滞,声音更低了几分:“小姐的意思是……裴家的二小姐?”
苏婉毓收回远眺的目光,继续前行,步伐坚定:“裴家人,他们的手段比我们想象的要狠毒得多。”
云意紧紧跟随着,眉头紧锁:“小姐,那我们现在……”
苏婉毓嘴角微勾,眼神里闪烁着笃定与冷冽:“放心,区区一个裴清芷,掀不起多大的风浪。”
裴清芷,身为裴家正室的掌上明珠,不过是被溺爱过度的千金,内心藏有恶毒,表面上却伪装得温婉贤淑。
这样的人往往自以为是,盲目自信,而这,或许正是裴家最大的破绽所在。
而在城楼背后,那家临街的酒楼内,裴清芷悠闲地倚窗而坐,居高临下地看着底下的纷扰,脸上洋溢着得意洋洋的笑容:“一个庶出的女子,竟敢与我争锋,真是不知天高地厚,自取灭亡。”
此刻的她,与在家时温顺识礼的形象判若两人,狭长的双眼闪烁着嘲弄的光芒,那股得意的神态几乎快要溢出来。
旁边的侍女战战兢兢地为她添茶,低声提醒:“小姐,这件事若是被老爷知晓……”
话语未完,却已透露出无尽的担忧与畏惧。
裴清芷眉毛轻轻一挑,眸中闪烁着不屑与自信的光芒:“父亲知道了又能怎样?区区一个郑家,又能奈我裴家何?充其量,他不过是严厉地责备我几句罢了,过后依旧风平浪静。”
她说到这里,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意,“况且,这次我还顺带帮姑妈出了一口积压已久的恶气呢。”
她手中把玩着精致的手帕,俏皮的眉梢轻轻一挑,仿佛一切尽在掌握之中。
一旁侍立的侍女目光中流露出一丝隐忧,不由自主地抬头望向窗外,正好捕捉到远处苏婉毓渐行渐远的背影,手里正端着的茶壶不由一顿,声音低微而又略带紧张:“小姐,那位可是郑家二少爷新娶的夫人么?”
裴清芷闻言,轻轻探身,指尖微动,窗帘随之被拉开一条细缝:“嗯,正是。前几天母亲还设宴款待过她。”
她的语气中带着些许不经意的漫不经心,继续说道:“那天在宴会上,对我出言不逊的洛文轩,便是她的表兄。”
侍女急忙收敛了目光,低垂的眼帘下藏着不安,声音压得更低了:“小姐,那么那天柳公子提及要上门提亲的事,夫人和老爷是怎样的态度呢?”
裴清芷轻笑一声,声音清脆悦耳,仿佛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洛文轩想要娶我?简直是痴心妄想!姑妈已经说了,她自有办法摆平此事。”
侍女闻言,脸上的愁云瞬间散去,随着自家小姐一起露出了释然的笑容:“那真是太好了,小姐。”
接着,裴清芷优雅地端起面前的茶杯,轻轻吹拂着水面浮起的几片茶叶,因笑而眯起的细眼如同新月般弯弯的,透着一股别样的风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