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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元卿从外面进来,他并未穿官服,而是一件普通的澜袍,说明不是上朝,而是被单独召见。

“圣人没降罪于我?”程颂安仰头问道。

她私自带着公主上山,又让她遇险,这事不可能瞒过宫里。

崔元卿对她说什么没在意,只是垂首望着她,她脸上被山石刮擦破皮的地方,还是有些淤青,看起来十分可怜。

程颂安被他看的脸上一红,脑海中浮现的全是前夜他们二人交颈相缠的画面,他不穿衣服的时候,全然是个禽兽。

余老太太简直没眼看这个孙子,那眼睛里都快淌出蜜了,全然不顾她这个老太婆还在一旁,若早如此,何至于添这么多波折?

她咳了一声:“我出来两日,也该回去了。”

程颂安抱着她不松手:“祖母为什么不多住几日?我不要你走。”

余老太太瞥了崔元卿一眼,随后又摸了一把她的头:“我日日在春晖园等你,若你想我,就过去瞧瞧,祖母没几年活头了。”

“祖母不许乱说,”程颂安捂了她的嘴,“你若真心把我当孙女儿,便在我这里住下,还可以看顾重孙呢。”

余老太太脸上一黑:“元儿已经将她们母子之事悉数告知于我,的确不好办,看在她是你二妹的份上,且把她安置在府中几年便是,至于孩子,你不必费心,带回去让元儿的娘看着,权当是崔府的孙子,只是我可不认他,我只认你生……”

她话未说完,生生住了口,显然是想到程颂安失去过一个孩子。这件事是他们三人共同的痛,房间里一时沉默下来。

程颂安不愿余老太太这么自责,转移话题道:“我正要跟祖母说,那人不是我二妹,是薛家人。”

果然余老太太吃了一惊,连忙问清了缘由,跟着道:“你放心,若她果真将真的挽心带在身边,我就是把崔府掘地三尺,也要为你找出来。”

说着立刻就要回去。

程颂安虽然不舍,但也知道她的脾气,跟自己一样,性子有些倔强,也不拦她,只含泪将她送走。

“你打算怎么补偿我?”

祖母走了之后,崔元卿没了避讳,直接把她抱在腿上,程颂安的眼睛正对上他的唇,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总觉得他的唇色今日格外红。

程颂安脑中顿时又浮出前夜的画面,她无法面对他这张嘴,挣扎着要下来。

崔元卿握住她的腰,追问道:“你还没回答,打算怎么补偿我?我可出了不少力气。”

程颂安用力在他肩头捶了一下,骂道:“累死你个混蛋。”

“我怎么混蛋了?”崔元卿似笑非笑问了一句,紧跟着又道,“我并不累。”

程颂安:……“你还没说,圣人真的没有降罪于我?”

“七公主不愧是你的弟子,面上一副纯良的模样,心里全是鬼点子。”崔元卿固定住她,不让她逃,慢慢讲着,“她把你让她下山搬救兵那段跟圣人讲的,比说书先生还精彩,声情并茂、涕泗横流,还要为你请封大乾朝圣女的称号呢。”

程颂安冷汗跟着流下来,大乾朝自开国以来,总共才出过一个圣女,是数十年前跟着太祖有从龙之功的安定侯家小女儿,能文能武,十七岁时带兵冲破突围,救下太祖,而自己却送了命,这才被封为圣女。

崔元卿讲完,又不依不饶地问道:“你呢,还没回答我。”

程颂安从他腿上下来,打开顶箱,拿出一个描金木盒,咬咬牙,从里面拿出一只金灿灿的元宝,递与崔元卿:“喏,给你,就当找了个小倌儿来与我消遣吧。”

崔元卿一下子气笑了,笑着笑着,眼神忽又变得浓稠,再次将她拉过来抱在怀里,任凭她怎么挣扎都不松手:“你的东西向来都是海棠保管的,为何独独把这个小盒子放在这里?”

“我的东西,想放哪里就放哪里,你爱要不要。”程颂安把手中的金子握住,赌气不给他,这个箱子是除夕夜崔元卿送来,给她压岁的。

顿了顿,又问道,“那你想要什么?”

“想要一个名分。”崔元卿定定瞧着她,眼中又露出委屈之色。

程颂安冷哼了一声:“休想。”

崔元卿脸窝在她的脖子里,笑了笑。

程颂安被他弄得有点痒,气闷道:“笑什么?”

崔元卿止了笑,认真道:“程颂安,你心里从未放下过我。你留着我写的诗,藏着我送你的盒子,我很欢喜。”

“少胡说八道。”程颂安别过脸,“前夜的事,你若不要钱,那我也无法,就算一夜露水姻缘,大家情出自愿,不必纠缠。”

若在之前,崔元卿说不定又要发疯一番,可这次听了,却并没有生气,反而沉默地思量了一会儿。

“看看我。”良久,崔元卿低声道。

程颂安不看,没好气地道:“看你做什么?”

崔元卿:“跟我讲讲你的那个梦。”

程颂安蓦然一惊,身体跟着变得僵硬,她佯装镇定地反问:“一个梦而已,不是早跟你说过么,还有什么好讲的?”

崔元卿放开她,深吸一口气,极认真地问道:“梦里,我待你,有多差?”

程颂安双手冰凉,有些逃避地想要离开,前世他待她差吗?除了薛庭蓉的这个误会,好像也并不全是,他从未为难过她,家中大小事情全都由她做主,一应吃穿用度也从未缺少过,他只是冷漠,对她的态度已远远超出了相敬如宾的范畴,他是漠视她。

她像一株本该长在土壤里的花,却无意被采撷下来,若他能精心养护,也能盛开一段时光,可他就任由她凋零、枯萎,她前世的生活就像一瓶从未换过的死水,让她窒息。

“云黛,多吃些饭,别这么瘦,好么?”崔元卿将下巴放在她的肩头,声音有些发颤,梦里的她,实在是太瘦了。

程颂安浑身颤抖,捂着耳朵跌坐在榻上,尖声道:“别说了,你别说了。”

他此时有多关心她,就越衬托前世的她,像个笑话。

崔元卿见她神色大变,脸上一白,她也如此在意那个梦,那就是说梦里发生的,她都能如他一样真切地感受到。

他走到她身边,半跪在榻旁,抱着她的腰,声音嘶哑,仰面道:

“程颂安,你说那个梦里,我伤了你,我信。我还你,自此以后,我向你俯首称臣,永远仰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