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到!”
一声通报,让所有人都连忙跪迎。
霍知愉搀着太后坐下:“外祖母,您怎么来了?”
却见太后微微一叹:“哀家刚醒,就听闻了此事。”转而问霍无忧:“无忧,你的伤如何了?”
霍无忧宽慰一笑:“外祖母放心,小伤罢了,已经用了药,不妨事的。”
太后又一叹:“薛家丫头,你怎么样了?”
薛执宜有些担心太后会因为霍无忧的伤迁怒她,只垂眸道:“禀太后,承蒙侯爷相救,执宜并无大碍,臣女感激不尽。”
幸而太后并未责怪,只是让众人免礼坐下。
葛元徽心虚,还没等霍无忧开口,就先向太后跪下告罪:“太后,是元徽御下不严,竟出了这等事,望太后重重责罚,否则元徽愧疚难当。”
太后自然是已经知道发生了什么,她苍老的双眼看了看傅容心,又重新落在葛元徽身上。
声音依旧慈蔼:“元徽啊,哪怕是哀家身边的女官,也总有出错的时候,既是无意为之,你何必这般自责?”
葛元徽含着泪的眼眸怔了怔。
太后道:“只不过今日,这件事的确伤了无忧和薛家丫头,你便好好与他们道个歉吧。”
众人悻悻:难不成太后要给葛元徽撑腰?这也难怪,旁人是什么身份?她又是什么身份?定国公手握重兵,谁又会因为此事苛责他唯一的女儿?
得了这么大个台阶,葛元徽哪里还敢再有异议?只道了声是,便起身,给薛执宜和霍无忧各鞠了三下:“今日是元徽教导不严,教身边的奴才犯了错,险些酿成大祸,明日元徽会备下最好的伤药,亲自请人送至府上。”
给临安侯道歉就罢了,她薛执宜算什么东西,也敢受她的礼!
葛元徽屈辱得近乎发抖。
薛执宜知道,太后需要在某些事情上维系平衡。
华京的局势盘根错节,便是太后,都不能因为自己的外孙而随意处置贵妃,或者说是恭王一派的人,更别说为了她薛执宜出气了。
她只垂眸道:“葛小姐不必介怀。”
霍无忧不知在想什么,只坐着受了这一礼,不语。
“好了,好了。”太后拉过葛元徽的手:“你道了歉,这事也就过去了。”
葛元徽用帕子点了点眼角,被太后拉着在身边坐下。
不料,太后话锋一转:“该惩戒的,只有犯了错的人,哪有让你代为受过的道理?”
葛元徽脸上的委屈一僵。
只见太后就这般含笑看着她,连一个眼神都未分给柴月,但柴月却心领神会,她一挥手,便有几个太监上来,拖走了方才顶罪的女使。
葛元徽只觉背脊似被灌了冰一般,寒凉彻骨……
“太后饶命……太后饶命!小姐!小姐救救奴婢!救救奴婢!”
那女使尖叫不止,柴月也没让人堵嘴,就这般任由她喊叫着……直到将她拖到众人的视线之外。
他们已经瞧不见那女使了,可闷棍打在她身上的声音,以及让人胆寒心碎的求饶声、尖叫声,还是如爬虫一般钻进人的耳朵里。
一直到那声音逐渐微弱,直至彻底消失……
有些胆小的闺秀忍不住呕吐起来,更昏过去了两个。
葛元徽的脸就这么一寸寸白下去,直到彻底没了血色。
她知道,这是太后在警告她。
看着沈清棠吓得红了眼圈,薛执宜拉过她的手,那手发着抖,寒得彻骨。
薛执宜看着太后带着笑的眼,只觉一阵毛骨悚然。
或许是太后的和蔼,让人有时候忍不住忘了,她是曾经在后宫中厮杀了几十年,才将自己的儿子扶上皇位的女人,怎可能是软弱之辈?
她的诸多考量,让她不会直接动这个伤了她外孙的人,却不代表不能用别的法子惩戒。
这件事算是了结了。
傅容心缩着身子跪在地上,庆幸太后把她忘了。
她心里反复安慰自己:太后再过两年就死了,没事的,没事的……
可一抬头,就正对上葛元徽的脸。
那张脸的泪痕未干,傅容心在那双眼睛里看到了浓烈的杀意……葛元徽怎么可能会容许自己做了旁人的刀子?她今日算是和葛元徽结下梁子了。
上辈子葛元徽什么时候死的来着?
完了,葛元徽好像还能活挺久的……
……
天色已晚,宴罢,众人各自散去。
薛执宜和沈清棠有一段同路,沈清棠不由分说钻进了薛执宜的马车里。
只见她看着薛执宜欲言又止,然后愁云惨淡地捂脸,苍蝇般叫了一阵。
发泄完了,才扁着嘴问薛执宜:“执宜,你喜不喜欢临安侯?”
说这话时,她的神色又委屈又难过,还有些害羞,脸颊红红的。
看着她这般,薛执宜心虚地眨了眨眼:“我是有婚约的人。”
“真的?”沈清棠眼睛一亮。
“真的。”薛执宜恶人先告状:“他调戏我。”
“啊!?”沈清棠像是有什么东西在脑子里破灭了:“他……他怎么会这样?”
薛执宜不语,她知道自己坏透了,不禁在心里向霍无忧道歉了千百万次:霍无忧对不起,但你这桃花我是斩定了……
……
回薛府的路上,不知怎的,傅容心的马车让人撞了,摔得人仰马翻,虽只是擦伤了些许,但看着惨烈,颧骨上淤青了好大一块。
傅容心细皮嫩肉,这点伤已经够她受的了。
傅泠知晓此事,吓得抱着傅容心哭了一阵,愣是连做戏来看望一下薛执宜都不曾。
……
绛雪轩。
反倒是薛如宁得知薛执宜受伤后前来看了她。
见薛执宜正在给手上的伤口换药,便也轻轻吹着伤口,替她换了药。
薛如宁蹙着眉:“三姐姐疼吗?”
“有一点。”她道。
薛如宁轻手轻脚抹着药,忽而呀了声:“三姐姐的伤口里都是碎琉璃渣。”
薛执宜叹了口气:“太医说这些碎渣太细,弄不出来,不过不碍事,待伤口愈合后就好了。”
对着烛火,薛如宁细细瞧着:“三姐姐的伤口,倒像是一朵花呢。”
“是吗?”薛执宜起了兴致,便也细细看起来。
只见伤口莹莹闪着蓝色的光,琉璃崩裂后,在她虎口碎开,竟真的像一朵花,只不过不太完整。
“是半朵吧。”她道。
有一搭没一搭的,她想到了那时和霍无忧交握的手。
另外半朵,怕不是在霍无忧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