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文鑫想起卧室里的宝贝闺女,心软成水。
“咱们诗雨满月酒都有谁来了?”
刘文鑫想对家里亲戚之间的礼尚往来有个了解,以后人家遇到喜事都要还的。
跟红霞和姐姐闲聊一会儿,孩子醒了,又给孩子喂了一次奶,收拾妥当,把孩子包的严严实实,一行人才往木材厂那边出发。
戴巧珍自从去年生过病,就特别怕冷,大冬天的基本不出门,胃口不好,饭也吃得少。
按照旧时的习俗,冬天没事做,她就只吃两顿饭,早饭吃的晚,午饭到下午三点左右才吃上,晚上早早睡觉,也就没有晚饭这回事了。
刘文鑫回来,敲好半天门,都没人开。
他不放心的看看大姐,看看红霞。
“妈一个人在家,不会又出事了吧?”
还好隔壁的姐夫过来了。
“没事,妈一个人怕冷,都是把门窗关好,待在卧室不出来的,肯定没听见,你们等着。”
说着利落的翻墙进屋,从里面把插上的大门打开,刘文鑫这才抱着孩子背着行李进屋。
“妈~”
虽然姐夫说没事,到底一年多没见了,走的时候母亲刚刚中风康复,不亲眼看看,无论如何也不放心。
刘文鑫推开正房的门进屋,就见母亲瘦成一把骨头,佝偻着身子,坐在饭桌前。
面前一碗疙瘩汤,看着就是不知道啥时候剩的,汤上面还有一根咸菜,咸菜根部被咬掉一截,应该是用来搭配的。
“妈!”
刘文鑫鼻子有点酸。
中午吃了一桌丰盛的饭菜,这会儿全在肚子里翻涌。
戴巧珍见到儿子回来,欢喜的不行,放下碗筷就迎上去。
“文鑫,你回来了,快,快把东西放下,哎呀呀,我大孙女也回来了,诗雨,奶奶抱,让爸爸歇会儿,爸爸刚回来,可太累了!”
戴巧珍接过孙女,说啥也要让刘文鑫歇着。
红霞上前,把孩子抱走。
“妈你刚吃饭啊?”
戴巧珍刚摸到孙女又落空,也不恼,笑盈盈的。
“对啊,你们吃了没?我给你们炒鸡蛋!”
刘文鑫拉着母亲坐下。
“妈,我在三源胡同那边吃过了,你赶紧吃,我去给你炒鸡蛋!”
“不用不用,我不爱吃炒鸡蛋,马大夫说了,我这个身体不能吃那些,喝碗汤暖暖和和的就很好。”
戴巧珍心满意足的看着儿子孙女,喝完疙瘩汤,心里美滋滋,比吃了炖肘子还欢喜。
吃过饭,不顾所有人反对,一定要把地窖里的东西拿出来。
刘文鑫拗不过,自己下去拿。
本以为是土豆白菜之类的冬储菜,下去才知道,牛羊猪鸡鸭鹅啥都有。
“妈你咋买了这么多肉啊!”
“你要回来过年,你回来,红霞和我大孙女肯定也回来,到时候喊女婿过来陪陪你,这么多人吃,年夜饭不得弄它十个八个菜啊!
早知道你要回来,大黄米面糯米面高粱面,我都磨好了放着呢!
红霞,明儿过油,咱好好过个团圆年。”
老人都怕孤独,戴巧珍长久的处于孤独之中,对儿子要回来,家里马上就要团圆,期盼之心更强烈。
没有人让她弄,但是她就是想一点点置办年夜饭食材,磨粉换面,往地窖里存菜,谁也不麻烦,自己蚂蚁搬家一样,一点点拾掇。
刘文鑫心里不是滋味,母亲要干啥,他都跑在第一个。
这个年夜饭,果然按照母亲的期盼那样,儿子一家三口,女儿一家五口,热热闹闹的把小房子的饭桌都围满了。
红霞不喜欢这么拥挤,吃两口就下来,抱着孩子哄。
刘家这边的灶台烧了大半天,炕比自家的热乎多了,晚上几个孩子都没回去,排排队,横着躺在炕上睡。
红霞和刘文鑫住在另一个房间,孩子们睡的这屋原本就是刘母的。
晚上刘文鑫有点睡不着,察觉母亲那屋的亮光,他爬起来,披衣服到母亲这屋。
戴巧珍满打满算,不到六十岁,但是整个人看上去苍老的如同七八十岁。
此时坐在炕沿上,看着孩子们的睡颜,瞅瞅这个,摸摸那个。
大孙女刚学会翻身不久,正是好动的时候,翻来覆去,很快就把被子踢了。
戴巧珍小心翼翼的为孩子盖上,抬手想要摸摸孙女的脸蛋,看见自己枯槁的手,泛黄的老茧,怕刮着孩子皮肤,又缩回来。
但是喜爱之情,如何都掩盖不住,满满的溢出来,不敢碰脸蛋,就抓着孙女的小手,轻轻的放在自己脸上蹭了蹭。
刘文鑫看着眼前这一幕,跟自己小时候生病时,母亲守在炕前没日没夜看护的场景重合。
想起刚回来时,母亲一个人,一碗汤,清冷孤寂的坐在没开灯的狭小房间里……
刘文鑫一时间闹不清楚养孩子,到底是放手让他去闯荡好,还是留在身边尽孝好。
当年是母亲,以死相逼,压着他去参加高考,从一个木匠,到一个石油管道工程师,读大学的时候,病弱的母亲顶替了他木材厂的工作。
“咳咳~”
刘母嗓子干痒,忍不住咳嗽,为了不吵着孩子们,她捂着嘴,起身要往外走。
“妈!”
刘文鑫赶紧迎上去,给她倒水。
“哎,你还没睡?咳咳,今天炕烧的有点热,才咳嗽的。”
刘文鑫给母亲披上衣服,开了一瓶黄桃罐头递给母亲。
刘母喝几口糖水。
清凉甘甜的汁水入喉,火炕带来的燥热被压下去,喉咙的痒意立马消失了。
戴巧珍笑的慈祥又满足。
“好,好好,以前咳嗽的时候能有点热水喝就不错了,现在罐头都随便开!”
刘文鑫也想起之前在三源胡同,因为体力有限,白天还要做零工,没时间捡柴火,家里为了节约,炕烧的不怎么热,热水都不能随时供应的日子。
“怎么不吃了?再吃点吧!”
看刘母把罐头盖上,刘文鑫忍不住劝。
戴巧珍摆摆手。
“年纪大了,吃的也有限,晚上喝多了,夜里睡的不安生,这就够了。”
刘文鑫为了哄母亲多吃两口,闹着自己要吃,拿了碗和勺子来,舀出来一些,自己吃的时候也喂两口给母亲。
“工作累不累,在外头辛不辛苦?”
儿行千里母担忧,戴巧珍每天最挂念的就是远在西北工作的儿子。
刘文鑫摇头。
“还好,单位有吃有喝还管住,衣服都有单位发,什么都不缺,工作哪里有轻松的?那些坐办公室喝茶的,也没什么大出息!”
刘母看着灯光下的儿子,沉吟许久。
“也不是非要有多大出息,要是能调动回来,坐办公室喝茶也行啊!”
刘文鑫哭笑不得。
“得了,当初还是您逼着我去高考的呢!”
刘母不自然的摸摸鼻子。
“那不一样。”
说着又垂下头,给大孙女拉拉被子。
刘文鑫看着宝贝女儿,明白了母亲未尽之意。
他其实并不甘心当一个木匠,如果不去考大学,不能得到余家人认可,他也不愿意随随便便接受厂里一群大姨大姐们的介绍。
总之他有岁月困苦不可磨灭之傲骨,能让他生出一丝悔意的,大约只有从小相依为命的母亲。
“妈,您要不跟大姐家一起过日子吧!”
刘母摆摆手。
“虽然你姐现在比之前好多了,可嫁出去了就是人家的媳妇,我要是去常住,不说女婿不乐意,就是亲家都有话说,我自己挺好的,又不是七老八十不能动弹,甭担心我。”
刘文鑫沉默。
母亲一个人,他并不放心,不过红霞跟母亲处不来是真的,他不舍得逼迫勉强其中任何一人。
以前没有孩子,大姐还能留在隔壁照应,现在有了孩子,红霞要上班,大姐过去帮忙也能有份收入,他没理由拦着不让。
“好了,余家孩子已经很好了,要不是兰兰,我现在就跟以前咱们那儿的老哑巴似的,别着胳膊撂着腿,话说不利索,吃饭还流口水,现在这样就挺好,妈想到我儿子有出息,就可开心了!”
就是不在身边,要是能回来就好了。
刘文鑫笑。
“是,妈说的是,多亏红兰,听说她开了好几家医馆,还在大学给学生当老师呢!”
“啧啧,那医馆,你都不知道,每天都有好多人去,收的药钱,抽屉里都放不下……
还是红兰厉害,一天大学没上过,直接去当老师,还能挣那么多钱,余家有红兰,哪个孩子都差不了。”
刘文鑫点头。
红旗并不差红霞那点投资,人家只是找个由头,给姐妹分红,让姐妹有个保障。
“你说能不能让红兰想想法子,给你调动回来?咱们安平市这么大,就没有适合你的岗位么?”
刘母还是不死心,她只是觉得西北贫瘠,担忧儿子受苦。
刘文鑫乐。
“妈,您就甭操心我了,您吃好喝好,晚上早点睡,没事出去找朋友拉拉家常,我好着呢!”
刘母叹息一声。
这个春节,红霞被丈夫接回去,红星也出嫁了,大姐过年要值班,来参加一下婚礼,又匆匆忙忙的回首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