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报送至的第三日,李承平的来信就紧跟着到了村。
余氏恍惚的很,她最放心的是这个孙子,最不放心不下的还是他。
她不知道李承平去京城这近半年的时光过的怎样,饿着没,冻着没。
心里想的太多,不自觉的在屋内踱起步来。
李固难得拿出别在腰间的烟杆,抽起了旱烟,他很想安抚下老婆子不知所措的情绪,却发觉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
李家说起来,除了李承平还真没有人去过京城,哪怕是李固都是如此,他跟随太祖南征北战辗转千里,但北京确实无缘得见。
北京政治地位在他正当年的那个时期,还不似现在这么重要。
大乾初定的国都是南京,随着朝廷战略布局的调整,为了稳定北方、军事防御、经济发展等原因的需要,才在永兴帝时期迁往北京。
土院里,进进出出的人影搞得家里好不热闹。
余氏倒腾着大木箱子,里面装着她的衣裳,以前放衣裳都是直接搁到衣笥,她哪里舍得打个木头箱子。
衣笥是一种用竹子或芦苇等编制的容器,类似于竹篓,可将衣裳搭在上面存放。
知道孙儿安排了官船,但去渡口的路上远着呢!
马力有限,不可能带太多东西。
因此,余氏翻动着衣裳喃喃道:“这件要不就不带了?”
“可往后难保就很难再回来,不带丢了可惜的。”
纠结了半天,余氏索性将衣裳一把丢进木箱,坐在床上生起了闷气。
到这个时候,李固烟也不抽了,咳嗽两声就要出屋。
“老头子,你是一点心不操,什么都要我盯着。”
李固瘪着嘴,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这个时候可不能装傻,女人这个时候的聪明程度堪比朱熹。
“要不咱不去了?”
余氏神色一顿,没有言语。
他们早已到了花甲之年,确实没有奔波的心气,老死在陕西这个不是老家的老家,是他们觉得最好的归宿。
李承平轻易不能回乡,状元注定是要当京官的,哪怕是外放也不可能回到陕西。
她还没看到孙儿成亲呢,不知道林家那姑娘怎么样。
强压着孙儿的头忍下这门亲事,余氏是不赞同,为此她还和老头子大吵了一架。
她不懂老头子和林家的纠葛渊源,换句话说,林家对李固的恩情,关她什么事。
余氏嫁给李固时,李家人早就仅剩李固一人。
经历了乱世,余氏对李固的帮助是谁都不能比,她不晓得什么林家恩情,只知道这么做李承平会不高兴。
半晌,李固歉意开口:“晓得你为承平的婚事生气,但请原谅我的这次自私,我真的没办法,我爹娘死的时候,真的我没得办法。”
说完,这个风里雨里这么多年走过来的小老头竟哭出了声。
余氏下意识的将李固揽在怀里,就如当年两人啃着糠咽菜开荒时那样。
两人终究还是决定去京城,不为别的就是想看看孙媳妇,再就是让孙儿宽心。
讲真的,让余氏断舍离是真的困难,什么都不想扔,什么都觉得是好东西。
李固早就习惯,但碍于现实,还是趁着没人的时候把东西送人或是撇到柴房。
余氏心里自是晓得老头子的小动作,但她没埋怨,终究是克服不了坚持这么多年的俭省,还是需要别人帮她一把。
丢了不少,但零零散散东西还是不老少,最沉的就是那几十坛酱菜。
李振礼担心这些东西上不了官船,心里打鼓道:“娘,这东西非带不可吗!”
李振义也接过话茬,“这么多,吃不完不就坏了。”
见大儿子拎着一坛子酱菜,余氏忙不迭大喊:“别乱动,摔了怎么办!”
又没好气道:“承平最喜欢吃这个,再说了吃不完送给=他的那些同僚不就是。”
李振礼翻了个白眼,暗戳戳的吐槽:“又不是啥好玩意,谁家送礼送这个。”
这话可不敢当面讲,不然余氏一定会把他吃了。
这次李家全家总动员,但李振礼和李振义两家是不进京的。
一来,村里的田地需要人看顾,镇上的酒肆李振礼也割舍不下,李承平考中进士可算是又为家里增添了好大一份家业。
二来,李茂才正处于考院试的关键时刻,刘燕属实放不下心。
李茂才今年也是二十好几,他的科举进程其实才符合稍富农家的情况,李承平其实是有点离谱。
不到弱冠就高中状元,放在任何时代都是亮眼的表现。
正因为有李承平在前,所以李茂才在求学时越发谦逊,觉得自己的学识太差。
旁人只会觉得他在装叉,他这个年纪能成长到这个地步已经很厉害。
其实,除非李家在京城有生意,李承平忙不过来需要他们。
否则两家目前是没有进京的打算,大家族同堂其乐融融是李固的想法。
但一切都是基于地位等同的情况下,李家在京城没有行当让他们做,总不能去了京城就混吃等死,吃李承平的俸禄吧!
李承平顾念亲情,他们却不能没有分寸。
人与人只要生活在一起,就一定会有矛盾。
李振礼心知,连他和余氏平时都是拌嘴不断,更别提往后李承平成亲后的繁杂事激增,无关谁对谁错,还是基于身份地位上的差距。
有李轩在,李振礼还无所谓,但李振义两个儿子却没有能扛大梁的,难免有趴在侄子身上吸血的感觉。
种种考虑之下,打消了二人进京的想法,不过后面李承平成亲他们是一定会去的。
李固与两个儿子交谈后,心里有了成算,尽管想要大家在一起,但能够理解他们的想法。
李振良作为李承平的老子,这几日没少傻乐。
收拾妥当,一家人就要登船,相送的人有许多,亲戚好友,村里的乡亲,府县的缙绅。
来不及道别了,春季运河解冻水位较为稳定,这个时候官船最为密集,再晚些,就坐不上官船了。
渭水等水系是连接黄河的,在最近的黄河渡口登上去京城的官船,顺流而下就能抵达洛阳一带。
在洛阳,进入永济渠,永济渠南自黄河南岸的洛阳,北至河北涿郡,最大化地利用了白沟、清河故道、平虏渠等原有运河河道,以及自然水道,连通了黄河和海河两大水系。
自然没有京杭大运河一船到底来的方便,但黄河湍急,时节不对这是没办法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