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入夜,顾锦文便让人去请了沈耀旬。
他脸色铁青,紧皱的眉眼急躁又满是郁气。
一边是谢瑨对他紧逼不放的压迫,连他私下里从未露过面的买卖都被查了个一清二楚,另一边,是今日沈桃溪对他的羞辱,那样的厌恶,他从未在沈桃溪的身上见过。
“侯爷,沈家三老爷来了。”
“沏茶。”
顾锦文并未起身去迎。
若不是决心再毁一次即将出狱的沈耀盛,他根本就不屑和这沈三老爷来往。
只是眼下有些事,只有沈耀旬去做才更稳妥。
只有沈耀旬会为了利益不择手段,会为了攀附皇子而上他的船,去对付他一直就看不惯的沈家大房。
顾锦文算的清楚。
即便届时被查出端倪,以沈家大房对沈家的看重,绝对会为了保住三房而压下此事,不可能会闹大,更不可能牵连到他身上。
而若是此事能成,这齐国公,便不会再有翻身之日,连带着沈桃溪的傲气,也只会成为地上的泥泞,再也没办法再同他摆脸色。
......
一夜好似极其平静。
翌日一早,沈桃溪还未从梦中清醒,便听外头沈桃莹来了院中,说是想和她一起用膳。
玉簪正待去将人请走,却见沈桃莹厚着脸皮挤了进来,往那一坐,怎么都不动。
沈桃溪逐渐恢复清明。
得知昨夜她三叔直到落锁才回府,夜半竟还突然让人将沈桃莹叫去了书房,她轻声唤来金盏。
吩咐她去一趟母亲院中,加强父亲书房的看护,又让她派人按着沈斐然留下的住所,将人带来沈府。
待一切吩咐妥当,她这才打着哈欠绕出了屏风。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四妹妹竟然要同我一起用早膳。”
“莹儿就是忽觉以前不懂事,错过了好些姐妹相处的时日。”
“这意思,以后会常来我院中了?”
沈桃莹低下头,似惭愧道:“还望三姐姐莫要嫌我烦。”
“自然不会。”
沈桃溪在桌前坐下,看着玉簪送来她跟前的粥,轻笑道:“正好待会我想四处转转消消食,四妹妹可要同我一起?”
“三姐姐开口了,妹妹哪有不从的道理。”
两人似是亲近和谐,话语间完全瞧不出曾有过的龃龉。
......
一顿早膳吃的甚是缓慢。
直到金盏回来,沈桃溪才放下手中的筷箸,用帕子轻轻点了点唇角。
“难得和四妹妹一同用膳,这不觉中就吃多了些,待会消食,可不能偷懒。”
“莹儿巴不得多陪陪三姐姐。”
沈家祖上虽是武将出身,但才气却也不输文臣,到沈老太爷这一辈,府里的藏书阁已经从一座到了三座,且越往上,那难寻的东西便越多。
沈桃溪挑着同三房较近的一处行去,绕过假山,行到了小湖一侧。
刚瞧了没多久,便有丫鬟匆匆而来,停在沈桃溪跟前,“三姑娘,夫人忽犯头疾,嬷嬷急得不行,让奴婢来请示姑娘,看能不能请着陆神医进府一趟。”
“怎得好端端的又犯了头疾?”
沈桃溪顿时慌乱,身子一软,搭上玉簪的胳膊,“赶紧派人去请大夫,再按着之前的方子煎药,我现下就过去。”
“是,大少爷不在府中,夫人一倒,整个大房都乱成了一团,还好有三姑娘在......”
来人甚是急切,沈桃溪也跟着急了起来,走出几步才想起后头的人,又停了下来,语气匆忙,“今日我陪不了四妹妹了,不如四妹妹先去二姐姐那坐坐。”
“大伯母的身子要紧,三姐姐不必管我,左右都是在自己家中,等晚些时候莹儿再去瞧大伯母,眼下就不跟着一起添乱了。”
沈桃溪来不及回应,点了点头便极快消失在了小道上。
沈桃莹脸上的笑意随之停了下来,眸光闪过轻蔑,冷哼一声,“原还以为要再等等,没承想我那大伯母这么不争气,竟然将机会送到我们跟前。”
沈桃莹带着讥讽开口,目光中闪过狠毒,和一抹不知想起什么的兴奋,“还不去告诉父亲,现在正是动手的好时候?”
“是,姑娘。”
祝巧匆匆退下,留了个新上来的丫鬟陪在沈桃莹身侧。
沈桃莹一心都在大房身上,没了赏景的兴致,索性便沿着小道往回走了走。
若是此事能成,她三房不仅等于递交了投名状,还会得一个大义灭亲的壮举,往后上头没有大房压着,她父亲在朝中的位置,只会更高。
届时沈桃溪有过的那些好东西,她都会有,甚至会比她更多,更好。
而曾经那个不可一世的沈家三姑娘,只会成为枯枝烂叶,彻底消失在泥潭里。
沈桃莹有些走神,一个没留意踩到石子,差点便没能站稳。
正待发火,忽见前头拐角处出现了一道身影,瘦瘦高高,一身洗得发白的粗布衣裳,正被小厮领着,局促地往她这处走。
“哪里来的贱民,竟敢进我沈府的大门?”
来人停下步子,仿若心生慌乱,赶忙行礼赔罪。
可沈桃莹一想起适才差点摔倒的窘迫被一介布衣瞧见,便觉极其恼怒。
“擅闯沈府,还敢往后头女眷之处行去,你这贱民好大的胆子!来人,拖下去,杖刑三十!”
“四姑娘,这位是......”
“掌嘴!再质疑本姑娘的话,一并拖下去打!”
小厮还未来得及开口,便被沈桃莹身侧的丫鬟一耳光打了下来。
可沈桃莹还是不解气,她看着大房奴仆上前拖人,而那布衣却眸光暗沉似有不服,她忽然便喊了一声停。
“不必拖下去,正好本姑娘今日得空,就在这打!”
“沈四姑娘......”
“就凭你,也敢叫本姑娘?”
被扣住的人眸中透着屈辱,狠狠盯着面前的女子,握拳的手像是能将骨头捏爆。
可他越是这样,沈桃莹便越觉自己被一个贱民看不起,心中怒意更甚。
这样的人,来她沈府当下人,都不够格。
不一会儿奴仆便将人押下,拿来了刑具。
一侧是偶有清风徐徐的澄澈小湖,另一侧,是自以为是的贵人在碾压着她瞧不起的贱民。
而被扣住的沈斐然眼中虽闪过恨意,但却极快冷静了下来。
沈四姑娘,他同父异母的“好”妹妹。
就是因为她母亲,才会使得他们母子得不到真正属于他们的身份。
眼下他好不容易糊弄着沈桃溪让他踏进沈府,却没想被扣在了这蠢货手里,既如此,他索性将计就计。
不知他那甚是看重他的父亲,若知晓他被这好妹妹打得去了半条命,会不会替他狠狠打回去。
若是不会,那他这沈家三老爷,也别想再好好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