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桃溪最终还是收下了那枚金锁。
不到半个手掌大,但金灿灿的,扎实又好看。
只是她顾不上去想其他,便被大哥的话给唤回了思绪。
沈家世代忠良,到了父亲这一代,三位老爷里便只有沈家大房,还同兵权打交道,但也只能如此,再多,便是过于扎眼,尤其如今的沈家二房也行到了高位上。
眼下他大哥想要从武,便是做好了上战场的准备。
以往母亲从未反对,只因沈家男儿本就该心怀百姓不惧生死,可经过了父亲这一遭,母亲却生了犹豫。
不是怕失去性命,而是无法接受信任破碎。
想必连父亲,也有了新的考量。
“师父。”
见谢瑨两句话便让闹腾的大哥老老实实地同石青去了院中,沈桃溪迟疑道:“师父真的赞同大哥从武吗?”
“我赞不赞同无用。”
谢瑨目光落到她握着金锁的手上,见她指尖还留着那块被晕染开的墨汁,无奈笑了笑,“甚至你父亲母亲,赞同或反对也都无用,伸出手来。”
沈桃溪眉心紧蹙,心思都在院中的大哥身上,听见这么一句,她想也未想,便将手伸了过去。
“可我父亲如此忠心都行到了如今的地步,若不是我沈家根基深厚,如今哪会被扣押这么久,容帝王思虑,怕是早就被抄......”
话音未落,一张帕子便落在了她伸出的手上。
谢瑨指尖不小心划过了她的手心,转瞬即逝的温热触感,让他先一步挪开了视线。
“议论帝王,若是被旁人听见,脑袋不要了?”
并未有责备的语气,沈桃溪抿唇小心打量了他一眼,这才松了口气。
“一时心绪难平,何况师父也不是外人......咦,这手帕?”
沈桃溪诧异看向手心的帕子,只见上头的花草歪歪扭扭,角落处一个溪字还只有一半,若不是她知晓这是她的东西,她定是都认不出那个字。
“师父怎么会有这帕子?”
那时候她跟着嬷嬷练女红,绣坏了不少手帕,但大多都被她带在身上,用坏了便丢,不怕被人捡去,倒也没心疼过。
“忘了。”
谢瑨目光落向窗外,随意道:“许是曾经你替我按压过伤口,顺手便留了下来。”
听闻此话,沈桃溪皱眉想了想,倒是真在谢瑨的话中想到了些眉目。
这些毁掉的帕子已经是几年前的事,那时她不过十二三岁的年纪,有次见谢瑨来沈府,手上带着伤,她顺势就把这不值钱的帕子拿去给他擦了擦伤口四周。
末了还小心翼翼地瞧着他上药,想等他开口,休息半日,让她偷懒。
但她没想到,那日谢瑨是休息了,却指使她跑上跑下,气喘吁吁。
想到这,沈桃溪再也顾不上一开始的怪异,只觉眼前的人甚是可气,连个小姑娘都捉弄。
“师父的记性还真差。”
屋子里默了一瞬。
听出她语气里的不满,谢瑨有片刻的心虚,想让她记起,却又觉无谓记不记起。
毕竟拿她帕子的那个时候,他确实只是顺手,毫无其他念头。
只不过几年后在衣袍夹缝中再瞧见这张帕子时,他早已变了心思,发现他等的那个小丫头,已经到了可以嫁人的年纪。
“小姑娘还真记仇。”
离开前谢瑨看了看她,见她紧握着金锁没放,紧绷的心这才顺势松了松。
......
淮西王府照例是冷冷清清,连带着那一片,都有着让人不敢多停的压迫。
谢瑨从沈家出来后,眸中柔光便逐渐散去。
但比起平日,此刻的谢瑨已经算得上温和,直到府门外,他瞧见了宫里的马车。
听见动静,车帘被掀开,里头的女子眼睛微红,紧咬着唇仿若似有挣扎,却在半晌后,终是不顾一切行了下来。
是忍了好几日的常宁。
若不是那日母后无意中提起,谢瑨的婚事怕是要提上日程,她兴许还会再忍一忍,等个机会,再同他靠近。
可如今她已经等不了任何,因为母后还说,谢瑨有了心上人。
她差点便要冲去沈家,寻个由头将那沈桃溪扣下,可她又害怕,怕她寻错了人,怕谢瑨真对她动手,冷血狠心。
“表哥。”
常宁拦下他,“表哥是敷衍父皇母后的是不是?”
谢瑨并未下马,只居高临下地看着眼前那甚是奢华的马车。
常宁如此一路行来淮西王府,不出半日,便又会传到宫里去。
“本王与公主,并未有私下见面的交情。”
冷冷的一句话便已经划清了两人的关系,谢瑨连看她一眼都不愿。
不愿同皇后的女儿有所来往,更厌恶她私下暴虐奢靡的心性。
可此举却愈加激怒了常宁。
“表哥你为何要对我如此狠心?你莫要忘了,我是公主,是父皇最疼爱的女儿!有无数人想攀都攀不到的身份!”
大马被这声音激的有些焦躁,马蹄动了动,直到谢瑨拉了拉缰绳才安静下来。
“明明以前不是这样的!”
常宁攥紧帕子,“以前表哥为了救我还受了伤,可表哥从不会顾及旁人的生死,却偏偏救了我......”
“你怎知本王顾及的是你?”
谢瑨终于又开口,语带讥讽。
他从没掩饰过他的喜恶,对于不喜皇后一脉,厌恶常宁,他向来都摆在明面。
可常宁怎么都不信。
她过惯了高高在上的日子,整日里瞧见的都是阿谀奉承,赔笑讨好,甚至那些父皇口中的青年才俊,虽满怀算计,却也会顺着她说话,逗她高兴。
她谁都瞧不上,唯独谢瑨,让她念念不忘。
她甚至也想当然的觉得,能配上谢瑨的,只有她这位尊贵的公主。
不过是早晚而已。
可这样的人突然有了心上人,还愿意准备成亲,于常宁而言,便如大夏将倾,让她再也难以平静。
“听闻表哥有了心上人。”
常宁强行压下思绪,声音里还因着愤怒而有些轻颤,“今日我只要表哥一句,这话,可是真的?”
“常宁,你若还想要这安生日子,便老实做你的公主。”
谢瑨手肘动了动,便让大马转了头,“莫要再来打听我的事,你该知道,我没多少耐性。”
“好,好一个没多少耐性!表哥就不怕我对那沈桃溪动手?”
听见他话中的威胁,常宁终于忍不住,吼出了那个名字。
四周彻底静了下来。
一股慑人的压迫自四处而来,逼得人喘不过气。
“想死,你就试试。”
谢瑨终于掀眸看向眼前的常宁,只是那眸光太过晦暗,如同铺了一层寒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