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天明时候,道天观。
陈平安像往常一样起了大早,待吃过一碗薏米粥后,便去了正堂拜过师傅棺敛。
观内上上下下均是悬着白布,挂着丧花,便是门前那一副红联也拿了白纸糊住了。
南苑也算是世外山林,晨间氤氲着露气,尚不到酷暑,这清早时候却也算寒凉,本就人烟稀少的道观,现下倒是多了些萧索凄凉的景象…
陈平安正自拜着灵牌与三清,方上了三注反魂香,忽听得门外敲声已三响,便就上了余香,高声喊道。
“来了来了…”
待跑至了道观庭院,卸了门锁,一把拉开了观门,却只见得一花白须发的老道带着些中年道士立于门外。
那老道,
一身打补青泰花纱袍,
两袖接地乾坤逍遥摆;
襟系斜方镶白鱼肚领,
脚踩云袜十方无量靴。
老眉善目,方面长须。
收敛了菩萨低眉目,
真似那道教老神仙。
陈平安看着那慈眉善目的老道,一时间呆怔住了,开口相问道。
“不知诸位道长道兄因着何事造访?”
那老道自介言道。
“贫道青云观监院赵南天,此番来此是为着我那南山师弟的丧礼…”
陈平安闻言,忙拱手道。
“如此,后学见过师伯,见过诸位师兄…”
“诸位且先进观吧…”
陈平安自前领着众人鱼贯入了观内,同那老道边走边聊。
“方才小居士唤我师伯,如此,小居士便是我那南山师弟的弟子了?”
“师伯明鉴,后学是师傅天齐三十三年时候收的弟子…”
“本还有位师兄俗名唤作周致和,道号庆云子…”
“却是早岁便下山云游去了,已是多年不见踪影…”
“因着师傅尚未正式收下后学,后学便平日只在观内作些洒扫杂事,后学俗名陈平安,师伯与诸位师兄唤我平安即可…”
“竟是如此,也好…不想我那师弟还留了个关门弟子…”
“害…当年你那师傅因着理念与我青云观方丈不与,便遭了赶下山去…不想现下已是一朝国师了…”
“后学却是不知,还有这等秘辛…”
“害,不过些陈年往事罢了…”
“现下斯人羽化…却也是拂面秋风,空教人寒耳…”
闻听着这言语,陈平安只是低眉领着众人来了偏殿。
“不知师伯和几位师兄可曾用过早膳…”
闻言,那赵南天后头看了看诸位长弟子,却见那几位道长均是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尽皆言道。
“师傅,连夜赶路,却是又有些饿了…”
“既如此,还是要劳烦小居士为我等准备些饭食…”
“师伯哪里话,诸位先用早膳吧,后学方才煮了些薏米粥,此时还有些剩余,诸位可先垫过肚子…”
“若是想去见我师傅棺敛,此地右转直去大堂便是了…”
“谢小居士引路。”
“谢谢师弟。”
领着众人入了偏房,陈平安又言道。
“那我先去为师伯和诸位师兄做些饭食吧。”
“今日是师傅阖棺入土的日子,先前天齐陛下准予行了国葬。”
“待过一会儿若是有送丧队伍来观内,还烦请诸位师兄接待一二。”
“自无不可,小师弟且放心去吧~”
待过了晨明时候,观内一时间热闹了起来,那送丧队伍却是早早的便来了院中,备好了香、烛、纸马、请着朝中礼部尚书写了篇疏词…
观内一时间除了诸位道长外,倒尽是些官宦子弟…
六部与首辅尽皆派了人来,那观内道长引着众人一一拜过棺敛后,忽听得门外来人…
原是天齐太子殿下亲临,诸道长行礼之后,便也引得那陈陆吾见过国师棺敛…
陈陆吾方拜过国师后,却见那棺敛旁跪着一少年人,此刻正双眼通红的跪坐于棺前,神态潦倒怆然,想来便是那国师弟子陈平安小道长了…
于是便走过了身前,出声言道。
“小道长…节哀…”
听过言语,陈平安回过神来,便起了身相拜道。
“咳咳…小道见过太子殿下…”
“方才一时伤神,不觉殿下亲临…殿下恕罪…”
“无妨,小道长继承国师衣钵,为我天齐延绵国祚…是得陆吾该相拜才是…”
“咳咳咳…殿下且先移步偏殿稍歇吧…”
“待得封棺出殡,师傅入土为安后…小道再行招待贵客…”
“无妨,道长且先忙去吧…切勿太过神伤…”
“小道谢殿下体谅…”
二人方聊过之后,便听得那观门外进来一披着白麻的红衣郎君。
那郎君对着灵位拜了三拜后,便向着小道长与太子殿下拜过言道。
“无易见过太子殿下,见过陈道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