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队一直盘旋往上。
这里的气候潮湿闷热,与川城舒适的环境截然不同。
越往山里走,雾气就越重,到最后几乎看不清楚前方的路。
赵碧玉有些担忧,忍不住说道:“路况这么差,不临时停车等待雾散吗?”
“就是得趁着大雾急行军!”
越是往高海拔地区行进,孟战京脸上的表情就越是紧张凝重。
“前面要经过双龙湾了!”
双龙湾?这是什么军事要塞吗?
一旁的李镇疆好心解释道:“双龙湾公路是我们进入高地的必经之路,但因为地形特殊,这段公路完全暴露在敌人的炮口之下!”
足足几百米的暴露地段,如果被敌人发现有大批部队进入,一旦开炮,那就等同于瓮中捉鳖了。
“之前都是趁着天黑行军,今天有大雾,正好给了我们通过的机会!”
听到这话,大家的心情顿时变得紧张。
连周思卿都忍不住抓紧孟战京的手,浑身绷得很紧。
“再次检查钢盔佩戴情况,即将进入暴露地段,所有人做好战斗准备!”
之前嬉皮笑脸的李镇疆收起脸上的痞子气,握紧手里的枪,整个人瞬间逞战斗姿态。
车里一片死寂。
之前因为晕车吐到死去活来的队员,这会儿也似乎不觉得难受了。
因为炮弹随时可能会落在他们的车顶,那时候,就不是晕车难受的问题,而是能不能活命了……
就在这时,大地忽然震颤,巨大的爆炸声传来,车顶的帆布像是被什么东西砸中,车身晃动很是厉害。
周思卿的心猛然提到嗓子眼,可却捂着嘴不敢发出半点声音。
其他队员也是面色煞白一脸惊恐,与周思卿一般都吓得不轻却不敢尖叫,生怕惊动敌人。
但其实不会。
虽说双龙湾在敌人的高炮射程内,但足足几百米的距离,几声尖叫不会带来什么影响。
“李镇疆,侦察外部情况,注意安全!”
孟战京一声令下,只见李镇疆从车尾探出头四下观察。
“对方的炮弹打在公路上方的山体上,导致石块滚落,目前看没有伤亡情况!”
李镇疆松了一口气,忍不住骂道:“狗x的,他们看不到公路这边的情况,就随便打两下试探试探。”
幸亏炮弹打在半山腰,这要是正好落在公路上,那就真伤亡惨重了。
车厢里的队员们都没说话,只是互相握住同伴的手。
周思卿一边抓着扶手,一边紧紧握住孟战京的手,她浑身冷汗涔涔,手心的汗更是打湿了孟战京的手。
“别怕,我在呢!”
孟战京察觉到周思卿的紧张,他悄悄捏了捏她的手心,用拇指在她手背上摩挲几下。
之后又传来几次爆炸声,但有了第一次的经历,大家也都不那么害怕了。
不知过了多久,车队终于停了下来。
“行了,齐活了!”
李镇疆探头往外看了一眼,又恢复了吊儿郎当的模样。
“完美通过,大家可以继续聊天开玩笑了!”
听到这话,几个男医生掀开卡车的帆布往外看,只见车队停在一处隐秘的山坳里。
十几顶帐篷在空地上一字排开,还有几间白色活动板房,板房墙上画着鲜红的“十”字。
“到了!战地医院到了!”
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车内低沉的气氛瞬间变得热烈。
大家纷纷下了车,朝着不远处的野战医院奔去,与第一批抵达的队员汇合。
甘棠等了会儿,发现周思卿还没下车,便准备去喊她一声,却被赵碧玉捂着嘴拽走了。
此时,车里只剩下周思卿与孟战京。
他们心里都很清楚,分别就在眼前。
接下来的日子,如果不出意外的话,眼前的帐篷与活动板房就是周思卿战斗的阵地。
而孟战京还得继续往前行进,穿过更多的暴露地段,最终抵达他们要坚守的阵地。
刚才不过几枚打偏的炮弹,就吓得队员们大惊失色浑身冷汗。
周思卿后知后觉意识到,真正的战争远比刚才要骇人与惨烈,再一想到孟战京怀中也有光荣弹,她的心几乎要碎了。
“你……你别用那个光荣弹!”
半晌,周思卿主动抱住孟战京的脖子,将脸埋在他怀中。
“你活着回来,你还欠我一个解释!”
与他小辫儿绑在一起的长发,究竟是谁的?
孟战京张嘴欲说话,却被周思卿阻止。
她俯身吻上了他微微干裂的唇,不让他说出那个答案。
是谁的长发已经不重要了,她只求他能平安归来。
孟战京抢夺了主动权,捧着周思卿的脸,在她唇上辗转流连。
他惦念了很多年的小姑娘呐!
好不容易与她在一起,却又面临着分别,他不舍,却不得不离开。
分别总是让人伤感,以至于孟战京不知道该用什么语言来与心爱的女孩告别。
最终,他在重重一记深吻后跳下了车,背着枪头也不回离开了。
周思卿愣愣坐在空无一人的车厢里,片刻,她抬手捂住了脸,任由肆意的泪水从指缝里流淌出来。
战争打得激烈,已经无法明确划分所谓的前线范围,但野战医院肯定属于前线。
在周思卿他们抵达之前,这里已经有十几名医护人员没日没夜救治伤员。
“原则上来讲,我们不需要去前线抢救伤员,有军工队负责将伤员运送过来!”
顿了顿,赵碧玉语气一转说道:“但如果有突发情况,我们也要做好随时上战场救人的准备!”
说罢,她一挥手说道:“也别歇着了,我刚才去病房看过情况,任务很艰巨,大家换上衣服开始工作吧!”
周思卿和甘棠分成一组。
虽说她是赵碧玉的助手,但在非手术期间,还是要做照顾病人的工作。
在伤员多医生少的特殊情况下,护士还得承担医生的部分工作,任务很重。
赵碧玉去开会,周思卿与甘棠跟着当班护士,给一个前两天才从战场送过来的伤员换药。
这个伤员永远失去了他的左腿。
“俺用一条腿换了两个敌人的命,俺不亏!”
伤员才十八岁,面庞黝黑,眉宇间还带着几分稚嫩。
换药的时候,他断腿处不断涌出鲜血,可他像是感觉不到疼痛,还是笑得很灿烂。
他笑呵呵给新来的甘棠和周思卿讲自己的英雄事迹。
“俺娘要是知道了,肯定得夸俺厉害!”
周思卿的嗓子像是塞了一团棉花,让她有些喘不过气。
半晌,她嘶声说道:“是,你好厉害!”
伤员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
沉默了会儿,他忽然又叹息,望着窗外隐匿在白雾里的山峦。
“要是班长还在就好了,他说的,俺杀一个敌人,他就奖励俺一盒烟。”
笑了笑,他没头没脑说道:“算了,俺不要他的烟了……”
换完药出了病房,甘棠捂着脸抵在墙上哭到不行。
带领她们的护士却似乎已经麻木了,她一边往前走一边自言自语。
“他们班驻守的高地遭遇敌人偷袭,十人班组消灭了敌人一个排的兵力,最终只回来了他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