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秋之前祝将军协同亲兵一起出发前往西北沿线,鲛人没有找到,但西北的游牧民族马上就会发动攻击了。中原广阔的疆域曾经也包含了西北草场,但那边地广人稀,随着朝代更迭逐渐脱离了皇权自立为王。
春季他们牧羊放牛,夏季他们赛马比武,秋季他们开始杀牛宰羊,万物萧条的冬季他们没有粮食和柴火过冬便会越过国境线入侵边境诸地。
这一年也是个寒冬,秋日的炎热尚未消去气温就突然急转直下,仅仅三日便提前进入了万物枯萎的初冬。
祝将军收到边境急报,游牧民族集结三个不同的部族从东至西分成三路展开侵略!
他自率一军抵抗西部边陲部族,由副将去往极东沿线抵抗另一部族,待他们成功击退对手后再去到中部对抗第三支势力。在此之前,第三支势力由当地驻守将领先行抵御。
由于是急行军,先头部队和主力兵当日便开始集结,而后勤粮草部队则是先一步出发,沿途再征用各地粮食。
“肆玖,快一点跟上啊,你这样慢腾腾的会被丢下的!”前方的一个小卒高声喊着他的名字,那个被称为肆玖的男人带着遮住全身的斗篷跟在车队后方晃晃悠悠的前进。他时不时停下来喝口水,很快就被甩到队伍中后方了。
被叫到名字,他也没有回应对方,只是默默的收起水囊小跑几步追了上去。
“唉,你这样不出声就是走丢了也没法问路吧?别慢腾腾的了,跟紧一点啊!”那人又念叨了一句之后便回过头去不再言语。
祝肆玖在半年前被祝将军从海边尸堆里救下后便加入了祝家军,虽然他不会说话,但后勤的工作还是能做的。这半年的行军丝毫没有把他晒黑半分,倒是他之前瘦弱的体格在不断行走和搬东西的过程中稍微变得强壮了一点,但也就一点而已,当他站到祝将军身边的时候依旧瘦弱的像只小猫。
这次行军他被分到了一路军的后勤部队,在出发当日下午大部队就与他们擦肩而过,他在队伍中看到了骑马跑在最前方的祝将军。黑色的强壮战马上坐着那个高大的男人,红色的披风在跑动的时候被高高掀起,像是一面燃烧的旗帜,看到的人都不由得热血沸腾起来。
“真好啊,我也想加入祝家军,可惜他们只要家生子,像我这样的平民除非参加武试拿到好名次,不然根本进不去。”那人又冒出来啰啰嗦嗦的自言自语,肆玖全当没听见,反正他也不需要回答。
肆玖浑身都裹在披风里,不是因为他怕阳光,而是因为这样可以减少水分蒸发。西北边境和东海之滨不同,这边特别干燥,摘下的水果只需要在屋里放两日便脱水成了果干。他到了这里之后连嘴皮都干的裂开了好多口子,偏偏他又不能随意离开,为了不被脱水而死,他选择好好的保护自己。后勤部队管的没那么严,只要干活就行,只要带好身份腰牌你穿什么根本没人管。
更何况他不喜欢扎头发,披风兜帽一戴上根本看不出来束没束发。如果是在祝家军,他是必须穿戎装束发修冠的。如今这样真是最好的安排了!
当日夜里,第一军和随同的一部分后勤驻扎在山脚处,到了后半夜后勤军才赶到营地,他们在先头部队后方安营扎寨,然后直接围着物资入睡。
肆玖趁着鼾声此起彼伏的时候默默起身,他就连睡觉时候也穿着他的斗篷,如今起身也未有过多准备便直接离开了人群。
在和守夜的士兵打好招呼后他便独自离开了营地,他太渴了,路上在小溪那边打的水早就喝完了!黄昏直至后半夜他几乎是滴水未进就撑到了现在。
他嗅着空气中的水的气息,在营地不远处找到了一片竹林。竹林中有一条小溪,那些竹子就依靠这条溪流郁郁葱葱。
他迫切的脱下斗篷,然后猛地将头埋入溪流里,一刻钟过去了,他还沉浸在被水包围的快乐里突然被人猛地从水里拽出来!
肆玖睁开湿漉漉的双眼,发现自己的脚竟然够不到地面!他在空中用力的挣扎,指尖的甲片开始逐渐伸长……
“你没死啊?”那人似乎还有点震惊,月亮正巧被乌云遮盖,肆玖看不清他的相貌但听声音是个年轻人。
对方见肆玖没说话,就这样腾空将他翻了个面举到了自己的面前。肆玖的头发全部湿透糊在脸上,根本看不清五官,只能看见黑发之间白皙的皮肤即使没有月亮也白的发光。
“啊?女人?”那人似乎被这白皙的皮肤和长长的黑发吓到了一般连忙把他放到地上,放下之后像是拿过什么脏东西一样还拍了拍自己的手然后在衣摆上擦了几下。“对不起姑娘,我冒犯了!”说完那人转身飞速跑开,只留下肆玖独自站在小溪边望着那人的背影哭笑不得。
尖锐的指甲慢慢的恢复原状,肆玖抬起手将挡在脸上的长发拨弄开去。他已经不是第一次被误以为是女人了,带上斗篷很大一部分也是这个原因。
他不喜欢束发,发簪和发冠会拉扯着头皮让他很不舒服,之前他都是披头散发或者是编成松散的马尾垂在肩膀一侧,但这里的人却总是会用奇怪的手段折磨自己的头发。他也试过像以前一样编头发,但那些男人会嘲笑他那是女人才会弄的,搞得他不得不选择披头散发。
“刚才那人,好像是那个高大的祝将军。”肆玖这样想着,再次将头伸向水面,这一次没人再来阻止他,他喝了个爽。祝将军实在是太好辨认了,整个边境军队就只有他一人高大如树单手可举铜鼎。有次肆玖悄悄的比划了一下,对方的大腿比他的腰还要粗。
“他真的是人类么?”很多时候肆玖都会冒出这个念头,但是无论怎么看,他都和其他人类一模一样。他观察过祝将军很多次,对方除了力气大一点身法敏捷过了头之外其他的都和正常人一样。而且很多时候,他还不如他身边的那个副官,这位祝将军怎么说呢,善良老实的有点过了。
像他这样身份不明的人,正常情况下根本没人会管,但祝将军替他解决了身份问题,还主动给他安排了轻松的工作,甚至每个月还有俸禄可以拿。这是多少人都得不到的待遇,可是就这样轻而易举的给了他。
回到营地的时候,四个水囊全部装满了水,皮肤也在溪流的滋润下重新恢复了健康,头发也被洗过变得黑亮顺滑。这一夜肆玖睡的很安心,以至于第二天早上起来的时候就连一直唠唠叨叨的后勤搭子也感受到了他的好心情。
“肆玖,有什么好事么?感觉你今天特别精神焕发啊!”说完对方想起来他不能说话,只能啧了一下然后转过头去继续往前走。
白天行军,夜里和大部队汇合,然后沿途取走粮草物资。第一军花了五天抵达了战场,那座城已经被洗劫过一次,街道上有一些尸体,家家户户的门都被破坏,城门也能看到是被从外力强行破开的。城墙上和相邻的一些屋子有烧过的痕迹,对方还是用了卑鄙的手段不管不顾的强行突破。
入城之后第一军迅速清剿了城内的余党,并且严刑拷打得到了他们主力军的下落。那些贪心的游牧民族已经长驱直入到了下一个关内城镇,并且似乎已经攻破了城门!
第一军迅速扔下所有物资,以最快速度抵达下一个城镇,然后从破坏的大门直接进入开始了瓮中捉鳖。
对方似乎也没想到他们行军的速度竟然快到至此,正在享受战果的部族们很快就被杀个措手不及。这一次第一军有备而来,哪怕他们抓了人质也没有因此受到威胁,侵略者很快被一网打尽。敢反抗的当场格杀勿论,而缴械投降的则被削去耳朵成为了俘虏。
一万三千人入侵西部沿线,祝将军带着五千人迅速的将他们制服,以少胜多这并不是第一次。说起来,祝家军之所以在朝堂上受人忌惮是因为他们各个都身怀武艺。科举四年一度,但武举是两年一度,武举为军队提供了大量精锐人才,当今皇帝信奉武力至上,时不时就要打着大陆统一的旗号对周遭国家发动战争。也因此中原在分裂数千年后重新扩张成如今的规模。
战后第一军俘虏人数高达四千人,他们被留下来修筑被损坏的城墙和建筑,等待战争全面结束后会被当成筹码和游牧民族交换马匹和牛羊。
第一军在原地休整一日,然后就要开始动身前去中部地区消灭第三股势力。而他们的闪电战结束后,后勤部队才姗姗来迟,他们抵达边沿城镇后也开始原地休整,第二日他们将和第一军一同前去中部地区展开最后的守卫战。
等到全面战争结束后,他们还需要回到西部边陲押送那些被捕的俘虏,将他们遣送回驻地。这些人都是鲜活的奴隶,在这个冬天他们会缺衣少食但必须干苦力活榨干剩余价值,这样的奴役一直会持续到换俘交易达成那日。
皇权时代,这就是败者的命运,等待着他们的不是死亡就是被奴役致死。只有胜者才能决定自己的命运,很多时候就连胜者也无法自由的选择自己的人生,真理永远掌握在皇权之下。
在前往中部地区的途中,祝将军收到了鹰隼带来的战报,据说极东地区已经完成战斗,副官即将带着援军前往中部地区与他们汇合。
“东边已经取得了胜利,接下来让我们拿下中部地区,驱逐那些鞑子!驱逐鞑子还我河山!”祝小将军振臂高呼,周围的兵士们也亢奋起来纷纷跟着他呐喊“驱逐鞑子!还我河山!”“驱逐鞑子!还我河山!”“驱逐鞑子!还我河山!”
那兴奋的呐喊就连后方行军的后勤部队也都听到了,周围的人跟着他们一起高声欢呼,热血沸腾的嘶吼。众人之中唯有肆玖安安静静的,他也听到了那些呐喊,但是他只能缄口不言。
他的视线穿过前方的千军万马,牢牢锁定了一骑当千引领全军大破敌军的那位红衣将军。“真好啊,这个人。”他微微歪着头看着他“他如此的强大,又如此的善良,如果所有的人都像他这样就好了。”
肆玖想起前些天在营地驻扎的时候看到祝小将军在废墟里用力的抬起倒塌的房梁,为难民们挖出他们藏在家里的财物,还大方的将自己的那份口粮分给失去亲人的孤儿。他明明是高官,按照身边的这些人的说法,高官和氏族压榨平民,他们视人命为草芥而且贪污朝廷的各种拨款中饱私囊。那些高高在上的人根本看不起他们这些平民,又怎么会对有难的人施以援手?
不过祝小将军不一样,他真的很不一样。
肆玖默默的拢起披风的领口,不让那些干燥的空气过多的接触皮肤。
他歪着头看向那个在马上笔直坐立的高大男人,忽然有点好奇这位所有人口中的祝小将军到底叫什么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