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这边亲亲热热,没看成好戏的宗室女眷们也更加收敛了,对着嬿婉恭顺许多。
顺承郡王福晋扫了一眼脂粉都掩盖不住苍白脸色的平嫔,眼里闪过一丝轻嘲。这样的女子不过是靠着少艾美色得了男子一两分的宠爱,又运气好一举得男罢了,就仗着孩子轻狂了起来。这等不知道自己骨头几两重的,她家爷院子里多的是。
舒贵妃是叶赫那拉氏家的贵女,算起来还是她的远房表姐,平嫔算个什么东西,一个江宁制造献上来的汉女,也敢与她为难?
顺承郡王福晋飞快地抬眼,斜睨着平嫔抿唇笑了一下,转过头对着嬿婉神色又恭敬起来,笑道:“皇后娘娘友爱手足,恩泽六宫,实在是臣妾等的榜样。”
又故作亲近地做出几分苦恼的样子来像是寻常妯娌唠家常一般闲话道:“臣妾实在不如娘娘多矣,院子里难免有一两个红着眼一味盯着旁人的,不好生过自己的日子,专挑旁人的毛病,臣妾日日断官司都断不过来,真拿她们没办法。”
嬿婉刚刚在众目睽睽之下为意欢正名,平嫔的脸已经失去了血色,如今被这样嘲讽唰得就更加苍白了,嗫嚅道:“皇后娘娘……”
嬿婉对顺承郡王福晋的奉承面无殊色,嘴角也并无一丝笑意,像是什么都没有听见一般,捻起汝窑瓷盘中的小点,慢慢地吃着。
刚刚殿中还热闹祥和的氛围随着皇后的不置一词而沉寂下来,妃嫔们眼观鼻鼻观心,除了摇摇欲坠的平嫔外,就连意欢也沉静得毫无波动——她入宫之前,顺承郡王福晋与她只见过两三面,如今之举与其说是替自己出气,倒不如说是为自己的妻妾之争迁怒于人,更是想踩着平嫔讨好嬿婉罢了。
只是这个主意她确实打错了。
与妃嫔的平静,公主们事不关己的从容相比,宗室女眷们就不大淡定了。
沉得住气的如裕亲王福晋等还不动如山,年纪轻些的人忍不住微微侧过身互相看看,打起了眉眼官司。
旁人都如此,顺承郡王福晋不被搭理,自然更加茫然起来。见嬿婉慢慢吃着点心,她情不自禁地露出一个讨好的笑来,那笑容却在这静默之中渐渐地僵硬在了脸上。
殿中悄然无声,没一个人敢说话敢动作,唯有嬿婉平和地用着点心。
顺承郡王福晋刚刚还拿捏着正室的姿态,欣悦地揶揄着平嫔,如今却面露惶恐起来。
宝座之上,那芙蓉面上的朱唇微微颤动着,每一下都犹如捏着她的心脏,让人的心怦怦乱跳。
在殿中如死一般的寂静像是无声地威慑,她开始期盼着那殷红的唇瓣下一秒就开启,宽和地笑笑对她说话,将她从这令人窒息的安静中拯救出来。又害怕这红唇说出什么难以招架的话来,让她如克勤郡王福晋般彻底没脸。
待嬿婉用过点心,拿着苏绣的帕子一点一点擦着手指的时候,顺承郡王福晋已经开始惶恐地环顾四周,可周围的福晋们不是低头就是偏过头去,都错开了她的视线。
她不晓得自己的话错在何处,又是哪里犯了嬿婉的忌讳,可哪怕再是迟钝却也晓得是自己做错了事儿。
顺承郡王福晋在嬿婉抬眸的那一瞬间膝盖一软,从圈椅上滑落下来,跪在了地上,颤抖着声音迟疑道:“皇后娘娘……”
嬿婉像是才注意到她一般,意外地瞧着她,和煦地笑道:“福晋为何行此大礼?”
顺承郡王福晋嗫嚅着没有能说出话来。
嬿婉笑得不动如山,身边的春婵向前搀起来她笑道:“福晋仔细磕着了腿。”
皇后主仆这样春风化雨的温和,简直让惊惧不定的顺承郡王福晋更加昏了头去。
嬿婉唇角牵起一个弧度,将手中的帕子轻飘飘地搁到托盘上,不疾不徐道:“到哪个山头唱哪只歌,王府之事自然是由福晋做主的。只是家法之上还有国法,上了玉牒有了诰封的自然又有所不同。今日在场的诸位都是上了玉牒的,想来明白本宫说了什么。”
平嫔好与不好,对与不对自然有她作为正室来教导,如何轮得到顺承郡王福晋来说三道四?
更何况顺承郡王福晋为臣子,平嫔作为皇帝的后妃的一员却是君。平嫔已经是一宫主位了,地位远在郡王福晋之上,逢年过节祭祀烧香都在顺承郡王福晋之前,谁给她的胆子来阴阳怪气平嫔的不是?
今日开了这个臣妻折损宫妃的头,打的不光是平嫔的脸,也是嬿婉和皇帝的脸面。嬿婉绝不会因为一时的喜怒忘记自己的立场,平嫔无论如何都在她统御的六宫的麾下,未必一荣俱荣,但却会一损俱损。
顺承郡王福晋才想到这一重,刚刚被春婵搀扶起身又腿一软跪了下去:“皇后娘娘,臣妾无心之失,臣妾有口无心啊。”
嬿婉神情依旧舒缓,只柔和道:“不过是闲话罢了,福晋何必如此放在心上?春婵,还不快扶福晋起来。”
顺承郡王福晋还要跪,但春婵手上吃了劲儿,她便被半拖半架地扶上了座位。
嬿婉不曾生气也不曾发作,她却反而更加恐慌起来。眼下不处置,还不晓得往后要被如何处置呢。
平嫔的眼里有了些活泛的气息,纵然她知晓嬿婉为的不是她,嬿婉维护的是所有妃嫔的体面,也是高高在上不容侵犯的皇权。
可刚刚在她被人当面嘲讽最无地自容的时候,嬿婉没有顺水推舟地任由福晋贬损她,就已经足够让她眼眶发热了。
她起身行礼,低下头掩住泪意道:“都是臣妾的不好,臣妾的一句话惹出这些是非来。”
嬿婉沉静地看了她一眼,含笑道:“平嫔你也不必多心,原是大家凑在一起说说笑笑罢了,哪里就是什么是非了?”
她停顿了一下,笑了笑道:“平嫔,你肯关怀姐妹和皇嗣也是好事,本宫看也不必请喇嘛祈福这样麻烦了。你前段时日给太后娘娘抄的经供到了宝华殿,本宫瞧着甚好。既然你有心关怀舒贵妃和七阿哥,就由你为她们抄经祈福吧,也好为十一阿哥积一积福气。”
该护得要护,该罚的也要罚。
平嫔垂首领命:“臣妾谨遵皇后娘娘懿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