嬿婉叹道:“如此种种,就只为了皇上一人。舒妃,本宫该说你痴情,还是该说你绝情呢?”
舒妃偏过头去,更显出弱不胜衣的单薄来,神色里添了一分懊悔,喃喃道:“我是个不孝的女儿,若我当年不曾入宫,想来如今还能与阿玛额娘常常相见,不会落到这一个见不得人的去处来。”
嬿婉见她脸上满是自厌之色,又想起前世舒妃纵火自焚的决绝,连忙出言打断道:“若是你这样想,才是辜负了父母之恩。”
“舒妃,你不要忘记,嫔妾自戕乃是连累亲族的大罪。若是你阿玛额娘在承受白发人送黑发人的锥心之痛时,还要为教女不严向皇上请罪,你哪怕到了九泉之下,便能安宁吗?”
这便是前世舒妃的阿玛,侍郎纳兰永寿及其夫人的真实际遇。
舒妃一愣,如被一盆冰水淋头,冻得整个人一个激灵。明明这件事儿还没有发生过,可她一想,便觉得整个人都跟着绞痛起来。
她捂住心口跌坐在榻上,无意识地重复道:“阿玛,额娘——”
荷惜连忙去扶她,心疼地至抹泪:“小主,皇上不肯来便不来,您又何必这样自伤呢?若是老爷和夫人知道了,不知道该怎样的心疼啊。”
她们小主太苦了,为了皇上,如何值得?
嬿婉轻叹,却如同惊雷一般在舒妃耳边响起:“你若是要活在自己编织的美梦里,那便要身边的人来承受真相的代价。”
舒妃垂着头沉默良久,只看到她的眼泪吧嗒掉落,洇湿了用银线绣着合欢花的荼白裙面。
她突然抬起头,像是才踏回真正的世界,刚注意到身边人的存在一样,神情恍惚中带着几分茫然的错乱。
她眼角滴落一行清泪,像是才看到荷惜一般,痴痴地盯着她瞧,愣怔道:“荷惜,你怎么这么瘦了?”
荷惜几乎是热泪盈眶,自皇上那日来了又走后,她家小主身上终于有几分人气儿了。
嬿婉看着这对儿明明朝夕相处,此刻却仿佛久别重逢一般的主仆,微微一笑,问道:“荷惜,你家小主有多久未曾踏出宫殿一步了?”
舒妃上次出储秀宫,还是去养心殿去跪求照顾皇帝那一日。如今她自己想着,也觉得有几分不可思议。
嬿婉笑笑道:“出去走走吧,院子里的桂花开得很香呢。”
已经错过了炙热明亮的夏日,就别再错过天高云淡的秋天了。
舒妃站在桂花树下之时,颇有恍如隔世之感,直到她常用的太医,齐汝的师侄赵易来求见。
赵太医说是令贵妃送来了玉容膏,可治面上癫痕,若是日日涂抹,不出百日便能恢复如初,所以叫来他来为舒妃诊治。
舒妃回殿时,才发觉刚刚的字上压着一个小玉瓶。
玉容膏的其他药材都易得,唯有一味主药是百年灵芝,宫中唯有长春宫和永寿宫有够了年份的。舒妃从前连活着都觉得颇费力气,又如何会在意这些。
她如今拿起玉瓶,又撒落清泪几滴。却见玉瓶之下,她的字下方新添了一行字迹。
“野渡无人舟自行横。”
“无人渡,自渡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