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对高曦月总是多了几分耐心,温言道:“如今名位初定,后宫当以安稳为上,不要再生波澜。但你说的也对,她们二人也不得不罚。”
皇后劝道:“皇上说的是,处罚是应当的,只是此事还是悄悄的遮掩过去为好,说出去损伤的也是皇家颜面,另寻个由头就是了。”
皇上沉吟道:“海兰的宫人偷盗了贵妃的珠钗,海兰驭下不善,便贬为官女子,迁宫至延禧宫,禁足两个月。”
延禧宫挨着宫道,人杂声繁,实在不是个好住处,如今连个主位都没有。
高曦月赞道:“皇上果然公正,她本就与臣妾的珠钗脱不了干系。如此,也不算冤枉了她去。”
“至于青樱——”皇帝看向了半个时辰前还在他怀里软语的女子,“既然还在守孝,就手抄地藏经百遍,供在佛前吧。”
高曦月乘胜追击道:“臣妾想,青樱不光该写一写地藏经,更该抄一抄女则,重新学学规矩。”
皇上略一迟疑,便点头道:“便按贵妃说的做。”
皇后微笑道:“皇上的处理很合适。不过臣妾惦记着,等青樱妹妹从潜邸出来,总是要给个位份的。从前想着,青樱在潜邸时地位是稍高于曦月的,曦月是贵妃,总不能委屈了青樱,便是她不宜张扬太过,也总在妃位上了。”
“只是这次青樱犯下这样的错,臣妾觉得,妹妹还是应该先静一静性子的。不若给个低些的位份,待日后年节,或者妹妹有了生养,再晋位也不迟。”
皇帝的眼神落在了羞愤交加,无地自容的青樱身上,沉默半晌,再开口的一字一句,仿佛都敲在了她薄薄的背脊上:“皇后说的是,那便给她一个嫔位吧。”
他抬头不再去看她:“封号就定为娴吧,希望她学着娴静一些。”
皇后沉静的看着瘫软在地的青樱,开口道:“青樱妹妹今日也是辛苦了,早些回去休息吧。”又侧头道“嬿婉,你好生将娴嫔送回潜邸,再将海官女子接进延禧宫。悄悄的去,莫要生出闲话来。”
皇后看嬿婉的眼神里流露出满意来。
嬿婉和环翠一起将青樱架起来,用伞挡着她的脸,将她直接塞进轿子里。
进了轿子,青樱还撩开了窗帘看向养心殿。养心殿烛火通明,在雨幕里润出融融的光泽来,不时又传来贵妃的娇笑声。
嬿婉不紧不慢的拉住帘子,凑近轿子道:“娴嫔娘娘此时不宜见人,还请您莫叫奴婢们为难了。”
娴嫔失魂落魄的坐在轿子上,目光恍惚的在嬿婉脸上虚虚闪过,终于松开了帘子,软在了轿子里。
嬿婉打着伞,跟着轿子,心里冷笑。
梦里,或者说那大抵是她的前世,这位乌拉那拉氏冠冕堂皇的说她称病回宫却去了木兰围场,足以证明她品行低劣,不择手段。
不晓得她高高在上评判自己的时候,想没想过她做妃妾时这一出李代桃僵,偷偷面圣争宠的戏码呢?
皇后和慧贵妃还是太心善了,惩罚人不过是宫里常见的几样,降位,禁足,罚抄。
比不得轿子里面这位娘娘,最擅长零碎折磨人的皮肉之苦,花样多着呢。
个个都阴毒的不像是个大家闺秀能想出来的,或者说——是不像个人能想出来。
嬿婉还记得从木兰围场回来她受的责罚。
半个月里,每日行板着之刑两个时辰,跟着她的春蝉则被杖责三十。
这样羞辱、折磨人的法子,“庸碌”的富察皇后没有用过,“蛇蝎心肠”的她也没有用过。
只有这位“以德服人,温暖后宫”的好皇后用过。
嬿婉想到这里,几乎是嘲讽的笑了。
大概是乌拉那拉氏上一世从来没有因为她做过的事付出过代价,所以可以轻易的忘却,再理直气壮嘲笑、羞辱、责罚旁人,而从不去想旁人只是和她做了一样的事儿。
不过没关系,乌拉那拉氏已经开始自食其果了。
往后看,日子还长着呢。
大雨里,撑着伞的少女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