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务车后座有两箱矿泉水,一箱苏打水,还有一些餐巾纸和的几条没开封的香烟。
没有食物。
车开出学校,进入大学城主城路段,沿途可以说是一塌糊涂,烧毁的高楼大厦只剩漆黑的框架,暴雨中,依然能看到尚未熄灭的火星,可见之前火势之大。
沿街的商铺,玻璃大都砸得粉碎。
金店被洗劫一空。
保安大叔身穿制服,横尸街头,伤口处有蛆虫爬出。
红绿灯倒塌了,横在路中间,水流冲刷走的垃圾漂浮在下水道入口,造成壮观的垃圾漩涡。
四周看不到一个活人。
烧死的动物尸体随处可见,有些是猫、有些是狗……有些似乎是老鼠。
乔诗棋说:“我们需要食物补给,哪怕一袋面粉都行。”
他们把所有食物放到老张后备箱了。
交通顺畅的情况下开车到达蛇山需要两个钟。现在的情况,三天只能安全到达都谢天谢地。
李超强看到一家连锁菜店。
陈牧洲和孙小晚进去,只又几把烂掉的蔬菜,粮油米面全部抢光了,案板上还有一只剁下来的人手,发臭了。
“菜市场还会有吗?”乔诗棋问道。
陈牧洲摇头。
按照前世的经验来看,这个时间点,能进去的商超应该都被抢光了,别人进不去的,那他们也进不去啊。
夏柔突然插嘴,“我们要不进居民楼,每家每户总会有点存粮。”
这倒是个办法。
周舒头上包着毛巾,“太冒险了,家里没人还好,要是有人,贸然进去很容易遭闷棍。”
孙小晚眨眨眼,说道:“我倒是有个办法。”
车行到花鸟市场,往日热闹的街道格外萧条,只有草木在雨中溅起朦胧的水雾。孙小晚说她爷爷特别爱养鸟,她跟老头来花鸟市场买过粮,这里有挺多杂粮鸟食,还有混合粮。
“不过混合粮我们不能吃,里面掺了虫子粉。”
她带路去到一家店。
在花鸟市场偏僻的一隅,是民房改的门面,要拆迁了,里面的人都搬得差不多,进去不会有太大的风险。
果然如她所说。
里面只有零星的丧尸,还是腿脚不利索的八旬老头和九旬老太,根本不用清理,搬两条长凳就能挡住。
橘猫在屋檐好奇地看着他们。
卷帘门半关,老板在卫生间上吊了。
死前用毛笔写了封绝笔书。
陈牧洲拿起绝笔书,小心放到桌面,跟半空中的老板说声“打扰”,然后对着墙壁的镜子洗脸、刮胡子和漱口,太多天没打理,他不想见到夏颜时还顶着这张满是胡茬的脸。
孙小晚进来,笑道:“哟,打扮起来了,还真是去见情人嘞。”
陈牧洲甩掉泡沫,纠正道:“是去见爱人。”
“神金。”孙小晚骂一句,扛着铁棍出去。
李超强搬出两袋粮食,问陈牧洲是否能食用。
他们几个五谷杂粮就认识米,别的,搞不懂啊。
“这是小米和谷子,都是带壳的,很新鲜,吃是能吃就是口感差点。”
“能吃就行。”
李超强扛起来送上车,回来继续搜刮,可惜房子里没有方便食品,冰箱里的食物也因为断电全臭了,经历过一次食物中毒,他不想再尝试变质食品。
“把菜刀带走吧,还有药品,感冒药以后会有用的。”
陈牧洲说道。
孙小晚拎着塑料袋一个劲扒拉,这会儿装完调料和锅碗了。
一转身,发现李超强这个王八也去卫生间洗漱了,顿时没好气道:“你们两个男的怎么比女人还爱美,老娘到现在还漱过口呢!”
说着冲进去,挤点牙膏在手上,用手指漱。
周舒在外边望风,神情有些萎靡,她不想洗漱,不想照镜子……
四人离开时,还带走了牙膏和剃须刀。
说来奇怪。
只是简单地洗把脸,打理一下仪表,却使得疲惫的精神振作起来。
看来人还是得爱干净。
不爱干净活着都没意思。
李超强坐到驾驶位,趁大家不注意,悄悄给乔诗棋塞了几包洗发液和沐浴露。
“不好意思,只找到这个,估计你平时都不用……牙刷没有新的,我就不带给你了。”
乔诗棋捏着劣质的塑料包,感激地看了一眼李超强。
没想到他长得像个石头人,心还挺细。
……
暴雨连连,天黑得很快。
不过下午四点最后一点光也消失。
保险起见,大家决定不开夜车,找个没有丧尸的空地过夜。小米和谷子混在一起干嚼,吃得几人怀疑人生,不过也没办法,最后的粮食乔诗棋和陈牧洲悄悄塞进老张的车了。
其他人也同意了。
算是感谢老张把商务车留给他们吧。
孙小晚呸呸呸吐出一堆皮,掏出手机点开校园墙,嘲讽道:“让我看看今天富姐吃什么好东西?”
她有几天没打开蔡校园墙自取其辱了。
本以为顶多就是方便面加两根火腿肠,没想到蔡甜甜和夏颜竟然吃起了惠灵顿牛排和芝士火锅。
“嗯???”
孙小晚大怒,“他们躲安全屋还带西餐厨子?这么歹毒的吗?老娘在这吃鸟食,她们在吃芝士,嗯,还拉丝儿???”
芝士狂人孙小晚此刻下了一个决定:
要是过去投奔夏颜和林啸野,他们不分芝士给她吃,她就要原地丧失人性,大开杀戒!
陈牧洲放大图片,喃喃道:“颜颜不会做西餐。”
别说做西餐,煮饭都煮不明白。
蔡甜甜之前一直吃泡面,应该也不是她做的。
这个房子难道真有一个厨师?
总不可能是林啸野做的吧……这不可能。
陈牧洲隐隐拿自己和林啸野比较,其中一项相当重要的优势就是他精通做饭,夏颜不止一次夸过好吃。
要是这项优势都失去。
他不清楚,还有什么能拿去赢回她的青睐。
上辈子,她遇到他之前就是和林啸野在一起吗?
……
夏柔披着毯子睡觉,这会儿悠悠醒来,看到大家围在一起说话,孙小晚还咋咋呼呼的,探头一看,差点呕出血来。
她的手机电量在几天前用尽。
彼时她弹尽粮绝,绝望至极,不装了,在蔡甜甜的私信里对夏颜破口大骂,没想到几天不见,两人不仅不着急不愧疚,还有心情吃烛光晚餐,开香槟?
“……婊子。”
夏柔骂得很轻,以为没人听到,没想到大家瞬间安静,直勾勾望向她。
今天所有人都帮忙出力,只有她躲在车里呼呼大睡。
身上臭不可闻,人也偷奸耍滑。
“服了,你终于醒啦,睡美人,叫吃饭也不吃,不是在餐柜饿了很多天嘛,肚子怎么鼓囊囊的,还一直打嗝。”
饱嗝的味道跟丧尸的味道差不多。
臭死人了。
搞得这么大的雨,大家还得开着窗透气。
夏柔抿抿嘴,不晓得怎么解释,干脆岔开话题,“夏颜是我亲姐,她对蔡甜甜都这么舍得,只要你们带我去,作为报答,肯定会好好招待你们的。”
“欧哟——”孙小晚刺道:“她那么疼你,怎么不亲自来救你?”
“她不知道我困在食堂啊。”
夏柔说完抿住嘴,意犹未尽啯出牙缝里的碎肉吞下。
不能再说了,说多露馅。
前半夜大家都没怎么睡,有一搭没一搭聊天,除了周舒,她既没有吃东西也没有参与讨论,缩在后排窗边,惊恐地看着自己手里的东西。
那是一把头发,连着血淋淋的肉。
她的头皮整块剥落下来。
整夜,周舒脑海都是徐泽林语重心长的叮嘱,“只有坏人才能在陈牧洲身旁高枕无忧,当好人,等着吃亏是福吧。”
徐泽林说的对,周舒后悔当时没跟他走。
现在,她的“福”来了。
周舒收回掉落的头皮,捏住指甲……结果指甲也轻轻拔起,落到掌心。
她的头发、指甲。
她的脸好像在融化……
就因为跟随陈牧洲,跟他做了一次好事,救了一个困在食堂的人,她就要去死吗?
她才二十岁。
还没谈过恋爱。
她才二十岁……青春年华的二十岁。
她撑的那把红伞去哪了?那是妈妈庙里祈福得到的,她撑的
那把红伞去哪了?
妈妈,爸爸……她只是情窦初开喜欢上一个英俊能干的男人,她错了吗?
真的做错了吗?
……
天微微亮。
雨势稍小。
盖着外套的李超强一个激灵醒过来,将外套搭到乔诗棋身上,顺便查看她脚部的伤有没有恶化。
黑色蛛网越来越密集。
不过她的状态还不错,没有发烧,睡得很安稳。
“陈哥,我开车了啊,你帮忙看路,咱们可别走错了。”
陈牧洲睡得很浅,一叫就醒,他推开躺到大腿的夏柔,够起身,“沿着前面一直走,要拐弯的时候我喊你。”
“哎。”
李超强拍拍脸,发动汽车。
陈牧洲扳下椅背,跨到后排拿湿纸巾,碰到周舒的腿歉意道:“不好意思。”
周舒动了一下。
像一滩刚刚学会蠕动的烂泥,陈牧洲扯一张给李超强,然后又转回来扯第二张自己用,突然大腿生疼,低头一看,只剩半张头皮的周舒咬住了他的大腿。
陈牧洲愣住。
一推搡,周舒的头和身体分离开来,头还是恶狠狠咬住他的大腿,一点不松,牙齿甚至还更进了一点,鲜血顺着卫裤流下来。
李超强通过后视镜发现不对,紧急刹车。
他先一步冲出来,拉开车门,将躺在周舒旁边的孙小晚拖下车,然后又回到副驾驶拍醒乔诗棋,叫她快点下车,最后喊了一声夏柔,也不管她醒没醒,放平椅子,掏出工具帮助陈牧洲。
“怎么回事?”李超强瞧着紧咬陈牧洲大腿的周舒脑袋,慌了神,“这他妈……要怎么弄?”
完了。
陈牧洲完了。
李超强还在行动,脑子里却只剩下这个念头。
截至目前,被丧尸咬的人,没有一个扛过去。
陈牧洲满头冷汗,大脑一片空白,他没料到自己会栽在这里,栽在去见夏颜的路上……周舒怎么会变异?
为什么对他紧咬不放?
孙小晚打开后备箱,抄起铁棍,踹了一叫李超强挺翘健美的大屁股。
“起开,姐来!”
孙小晚敲了许多脑袋,非常擅长,一击便把周舒的脑袋敲炸,可女孩的牙齿仍旧紧咬不放,陈牧洲失魂落魄拔下软烂的脑袋,看着不断渗血的大腿,双手愣在空中,一动不动。
孙小晚敲完周舒,啊地叫一声,举起铁棍要去敲夏柔。
嘴里连飚几十句“操你大爷”和上百句“沃日你仙人”,川渝妹子的暴脾气,此刻真正爆发。
乔诗棋赶忙抱住她。
夏柔吓得钻进车底,两股战战。
李超强把周舒的尸体抱出去,连同那颗破碎的脑袋。
他没有随意丢弃,而是放到离路稍远的空地。
就在两天前,周舒还笑盈盈喊着“超强学长”,请教他锻炼肌肉的秘诀,她很善良,是他们几人当中最善良的,一点私心没有,别人躲着受伤的乔诗棋,她主动跟她讲话,纾解她的心情。
怎么会这样?
那么好的姑娘……
李超强双眼通红,咬牙哽咽两声,急忙收起情绪,回到商务车。
事情还没解决。
送走周舒不够,为了大家的安全,现在还得送走陈牧洲。
孙小晚在乔诗棋怀中上下翻飞,说不敲死夏柔不姓孙,她和齐天大圣一个姓,决不饶她狗命!
陈牧洲撕开裤子,矫健的大腿赫然一个深黑色的牙印,病毒在扩散,伤口周围出现放射性的黑色触手,比乔诗棋脚上的蛛网严重多了。
“抱歉,陈哥,恐怕得请你下车了。”
陈牧洲脸如金纸。
眼神迟滞。
他说汽车工具箱有榔头,能砸碎骨头,之前从鸟粮店带出的菜刀足以切断肉。
李超强一震,“你什么意思?”
“我得去见夏颜最后一面。”
只要是清醒的。
哪怕并不完整。
他也得去亲眼见她最后一面。
颜颜。
颜颜。
他要死了。
颜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