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后,归化城。
“阿布,我们能不能进去找额吉啊?”
根扎布多尔济猫着腰趴在门前,扭头看着身后的敦多布多尔济,奶声奶气地道。
“你乖。”
敦多布多尔济摸着根扎布多尔济的脑袋,把他从门上扒拉下来,压低声音道:
“你额吉昨晚没睡好,阿布带你先去用膳。”
“阿布,额吉为什么没睡好啊?”
根扎布多尔济拉住敦多布多尔济的右手食指,迈着小短腿跟上他。
“因为你额吉累了。”
敦多布多尔济放慢脚步,扫了眼寝殿外摆放的整整齐齐的花,道:
“根扎布多尔济,用完早膳,阿布带你去给你额吉买花,好嘛?”
“好啊。”
根扎布多尔济放开敦多布多尔济的手指,向前小跑了几步,笑嘻嘻地回头望着敦多布多尔济,道:
“阿布,你快些。
等给额吉买完花,我还想读会儿书,再扎半个时辰的马步。”
“半烛香的马步就够了。”
敦多布多尔济抬脚跟上根扎布多尔济,单手把他拎起来,道:
“上次你逞能站到腿疼,连累我挨了好几日的骂。”
“阿布,你放我下来,我能走。”
根扎布多尔济眉间染上羞赧,他不好意思捂住脸,瓮声瓮气地道:
“阿布,我可是要成为巴图鲁的人,你这样我多没面子啊。”
啧。
敦多布多尔济闲闲地瞥了眼手里不足三尺的小豆丁,想起公主说的“鼓励教育”,往下压了压翘起的嘴角,把根扎布多尔济稳稳地放在地上,道:
“走吧,日后的巴图鲁。”
根扎布多尔济溜到敦多布多尔济面前,跺了跺脚,板着小脸认真道:
“阿布,我都快四岁了,你可不能再拎着我了,也不能笑话我。
不然,我要去跟曾祖和额吉说你坏。”
“行,阿布知道错了。”
敦多布多尔济蹲下身子,刮了下根扎布多尔济的鼻子,好声好气地道:
“阿布以后不拎你了,你别告阿布的状啊。”
“看阿布的表现吧。”
根扎布多尔济偷偷笑了下,一边伸手拉地上的敦多布多尔济,一边软糯糯地催促道:
“阿布,我们快走吧,额吉应当快醒了。”
“好。”
敦多布多尔济佯装没看到根扎布多尔济勾起的嘴角,顺着他的力气站直身子,笑眯眯地道:
“根扎布多尔济真好,谢谢你拉阿布起来。”
根扎布多尔济闻言,白嫩嫩的脸上瞬间染上了粉色。
虽然阿布喜欢逗他,也不喜欢他粘着额吉,但阿布好喜欢夸他呀,夸的他心里暖洋洋的。
半个时辰后。
林棠刚洗漱完,便听到了额附和根扎布多尔济的低声争执。
“阿布,我这朵花比你那朵好看,我们送额吉这个。”
“你的不行,公主…嗯,你额吉不喜欢太小的花。”
“阿布,你骗人,明明上次额吉可喜欢我送的花了。”
“你额吉……咳咳……”
“你们两个进来吧。”
林棠打断敦多布多尔济的话,提高音量喊道。
“哼。”
根扎布多尔济朝敦多布多尔济扬了扬下巴,在他推开门的那一瞬,脸上挂起甜滋滋的笑容,抢先跑了进去。
“额吉。”
根扎布多尔济凑到林棠跟前,扬着灿烂的笑容把花呈给她,道:
“这是阿布带我去集市上买的,额吉喜欢嘛?”
“喜欢。”
林棠从根扎布多尔济手里接过花,低眸看了两眼后,拉起他的手,柔声道:
“谢谢根扎布多尔济给额吉买花。”
根扎布多尔济抬眸瞄了眼站在额吉身后低着头的阿布,犹豫了半晌,嗫嚅道:
“额吉,是阿布出的银子,也是阿布带我去的。
额吉,阿布也很好。”
“额吉知道。”
林棠扭头看了看敦多布多尔济,见他正用手抵着唇,委屈巴巴地望着他们,暗道:
额附连儿子都骗,真是该收拾了。
“你年纪还小,读书和练武都不能急于求成,不然会坏了身子的。”
林棠把注意力重新放到根扎布多尔济身上,低声细语地嘱咐道:
“若是你不小心坏了身子,额吉和阿布会很难过的。”
“额吉,我知道了。”
根扎布多尔济瞧着林棠脸上的心疼,乖乖巧巧地道:
“额吉,我会听阿布的话的。”
“乖。”
林棠伸出胳膊抱了抱根扎布多尔济,眉眼温柔地道:
“额吉相信,根扎布多尔济来日定能成为草原上能文能武的巴图鲁。”
“嗯嗯。”
根扎布多尔济攥紧拳头,一本正经地点了点头。
林棠看着他这小大人的模样,扭头与敦多布多尔济对视了一眼。
——
“公主。”
敦多布多尔济打发根扎布多尔济去读书后,从背后抱住林棠,道:
“你说那小子是不是魇着了?
从三岁开始,一日比一日上进,我都怕被他比下去了。”
“有你这么说自己儿子的吗?”
林棠扬手拍了下敦多布多尔济的脑袋,没好气地道:
“我估计是上个月欧沃回去的时候,跟他说了什么。”
“欧沃真是年纪大了,还坑小孩。”
“你不也坑儿子?”
林棠让敦多布多尔济起开,思忖半晌后,道:
“额附,归化城都统过两日设宴,你带儿子去吧。”
“公主身子不舒服嘛?”
敦多布多尔济抬手要去摸林棠的额头,林棠拦住他的手,道:
“我身子无碍,只是有事要忙。”
再过几日便到康熙四十六年了,林棠没心思去宴会上听别人的阿谀奉承。
若不是都统为人不错,又再三邀约,她都打算直接拒了。
“对了,我听说都统的儿子与根扎布多尔济年纪差不多,你带儿子去看看,能不能让儿子认识些玩伴?”
林棠摊开空白的信纸,示意敦多布多尔济给她研墨。
敦多布多尔济听到林棠后半句话,打消了不想去的念头。
他拿起上好的墨条在砚台里转着圈,道:
“公主,年前我要不要再回一趟清水县?”
“不用。”
林棠拿着毛笔的手顿了下,道:
“等开春了再回去吧。”
“好。”
敦多布多尔济加快了手里的动作,砚台里逐渐有了质地均匀的墨水。
林棠用毛笔蘸了两下后,开始往京城写信。
前年五月底,她收到胤禛的来信。
信上说弘晖病重,她派人连夜快马加鞭地送戴季进京。
可谁料戴季前脚刚入四贝勒府,后脚弘晖便没了。
林棠从胤禛送来的沾了水的信纸中得知此事后,瞬间泪如雨下。
她抖着手写写划划了很久都没想好该怎么用贫瘠的语言安慰经受丧子之痛的胤禛。
直到胤禛再次给她来了封劝她不要太难过的信。
林棠痛哭了半日,字迹潦草地给胤禛回了封长长的信。